女人怀孕本就艰难,有些孕吐严重的甚至会昏厥。
焦氏略略放心下来,进屋见程青青还是一脸惨白,颤抖的睫毛下泪水肆意横流,吓得焦氏又是一惊:“福晋这是做什么,太医都是说了您情绪不能波动!”
程青青睁开眼睛,憔悴的脸上浮起一丝自嘲的笑:“王爷说孩子不会健康的。”
焦氏“呸”了一声,赶紧安慰她:“太医保证了您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有事,您说这些丧气话做甚。”
程青青眸底一派黯然,冷笑道:“乳娘你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如果没有那些药……”
焦氏赶紧去捂程青青的嘴,确定四下无人才小心地松开,并且小心且严肃道:“福晋以后休要再说这些话,孩子是您和王爷正常得来的,孩子也一定会健健康康!”
程青青眼角的泪水再次流下,原本就枯槁的面上更显容颜惨淡,尖尖的颧骨高高凸起,根本没了往日的如花盛颜。
黯然道:“生下来又能怎么样,王爷不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焦氏心底一阵心疼,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拭眼泪,并且小声地安抚:“哪个做父母的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呢,王爷年轻还没有适应做阿玛,等孩子落地了,王爷一定会万分疼爱的。”
程青青闭上眼睛,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焦氏只好细细替她掩了被角,轻手轻脚出门去。
……
宋煜在书房里呆了一整天,一直到深夜的时候才独自去了墨竹小筑。
他的手几次在墨竹小筑铜锁上停滞,始终不敢拍下去。
最终他辗转到背后的矮墙,一跃至墙头,正好能看见锦绣的正屋。
屋内一片黑暗,秋风瑟瑟从墙头吹过,带动一大片的枯叶飞舞,他像是感受不到这丝丝寒意,一直凝视着远处的窗棂。
他多么想走到窗前,轻轻叩开,然后看她睡眼惺忪且带着一丝薄怒地打开窗页,他再嬉皮笑脸地喊一声“福晋”。
然后看她怒气横扫地瞪他。
这样普通的画面,他只敢在心里想一想,连跳下墙头走到窗棂前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直到双腿麻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灯忽然亮起,透过糊高丽纸的窗棂隐隐绰绰能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
宋煜立刻将呼吸屏住。
锦绣已经推开窗户,灯光朦胧。仍是能看清她倚在窗前的小小身体。
她似乎瘦了些。
宋煜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秋风涩涩,吹得院子里的芭蕉树一阵颤抖,她就直愣愣地看着那丛芭蕉叶,似乎被吸引过去。
宋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疼得没办法呼吸。
他多么想走到窗前,认真地问她一句,是否因为绿筠轩的事而忧心睡不着。
这种疑问越发的强烈,然而双脚像是被钉死在墙头般,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直到天空泛亮,锦绣叹了口气关上窗棂,屋子里的灯再次熄灭,宋煜还是一直傻呆呆地站在墙头。他知道,自己迈不出这一步了,他对她的愧疚已经根深蒂固。
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对感情的要求那么纯粹,不允许夹杂一丝杂质。
他这样的人,不配拥有她吧。
宋煜从墙头下来,缓缓朝远处走去。
当朝霞升起的那一刻,他的身影和墨竹小筑越来越远,仿佛这辈子都走不到一起。
……
元娘是第二天偷偷进府的,宋澈出面,那些驻守的禁军并未多加阻拦。
进了墨竹小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狠训:“好啊,你竟然装病都不告诉我!你这没良心的,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流了多少眼泪!”
锦绣打发了下人,笑着去拉元娘:“好姐姐,妹妹错了还不成吗。”硬是将元娘按到椅子上,并且递上一杯清茶:“姐姐,妹妹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妹妹这一次吧。”
元娘哼了两声,竟然落下泪来:“你知不知道,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吓得差点昏过去,我以为你真的感染了瘟疫。瘟疫啊!那可是要人命的病,我急得要来看你,门口的禁军不许,我就只好跑到城外的林云寺祈福,跪了一整天……”
锦绣一面听元娘说,自己也红了眼眶。
这帝京城,唯一会如此真心待她的,估计只有元娘了。
或许是这段时间一直压抑着,这会儿她再也忍不住,抱着元娘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等到两人都发泄完了,才又破涕为笑,恢复往日的平和。
“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元娘开口问。
锦绣故作不知:“我现在是王语嫣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会儿出去只会再被算计,不如再等一等。”
元娘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又看了眼锦绣,见她神情黯然,不免顿了顿,斟酌道:“锦绣,你素来聪慧有主意,总不可能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吧,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锦绣低着头,没有说话。
元娘拍一拍她的手背,温和道:“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绿筠轩已成事实,你这般退缩只会让人以为是你怕了,以后如何在这府邸立稳脚跟?”
锦绣终于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有些语无伦次:“姐姐……我没事……没什么的……”
元娘又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劝道:“他的身份不允许他一辈子对着一个女人,有些东西不是咱们能够改变的,既然如此不如坦然顺心,只要他心里有你,何必去计较这些呢。”
锦绣戚戚一笑,笑容无比凄楚:“姐姐以前不是也常念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求富贵荣华,但求琴瑟和鸣。怎么,现在也变了?”
元娘面上一僵,神情跟着黝黯起来。
呆滞了许久才自嘲一笑:“或许等我遇到这种事,也会和你一样吧。”然后摇了摇头,重新展露笑脸:“罢了,这些事你自己考虑,我不求别的,但愿你一生平安康顺就好。”
两个人同时沉默起来。真正的爱情终究不会像儿时想的那样简单美好,更多的时候是痛苦并且身不由己的。这种不平衡的变化只能自己去调节,任何安慰都是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