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过宋煜会暴怒,却没料到他会如此愤怒。
他的愤怒不止因为自己被算计,还因为他睡了不喜欢的女人。
他对她果然没有一丁点的情谊,更没有因为她是他的女人而有一点的怜香惜玉。
深秋时节,屋外不知为何还有冷蝉嘶鸣,声声如泣如诉,让人不由发怵。
端了药去耳房,这小包药还是舫箬临死前藏在柴火里的。
宋煜显然不会替重伤的焦氏医治,他的愤怒如平原燎火,焦氏死了他都不会抬一下眼皮。
焦氏醒了,只是因为伤势过重,连支撑着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见程青青进屋,焦氏挣扎着要起来行礼,被程青青强行按了回去。
“乳娘,喝药吧。”程青青将豁了口的小碗端起来,笑着喂焦氏:“第一次熬药,也不知熬的对不对。”
焦氏就看见程青青被烫的彤红的手,心疼万分:“福晋您怎么能亲自做这些腌臜事,交给灶上婆子便是。烫的这样严重,那些挨千刀的也不知道给敷药,要是落了疤该怎么办啊!”
焦氏一直昏迷着,根本不晓得这一夜发生的事情。
程青青面色平静道:“这院子里没有别人了,就我和乳娘。”说着就要往焦氏口中送药。
焦氏立刻侧了侧头,躲开送药的汤匙,大惊失色:“王爷他……”
到底体力不支,又重重跌回枕头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力气般,半天没回过神。
终于有气无力地去抓程青青,焦急道:“舫箬她……”
“死了。”程青青还是面无表情,又舀了一汤匙药,递到焦氏嘴边,语气格外平静:“乳娘你要尽快养好身体才行,也不枉舫箬的一番苦心。”
焦氏张着嘴,任由程青青的汤匙往她嘴里倒,眼角却簌簌落下泪来,终于忍不住闭目垂泪,呢喃道:“那丫头……怎么……怎么这样傻!”
说着又挣扎去抓程青青的衣袖,着急问:“王爷呢?王爷怎么说?王爷……”突然悻悻闭上嘴,意识到自己问的多么可笑。
倘若不是宋煜授意,谁敢这样对绿筠轩。
“王爷当真无情!”焦氏最终吐出这样一句,就满脸痛苦地缩到被子里,不肯再吃一口药。
程青青干脆放下小碗,听着焦氏呜咽,自己内心反而格外平静。
或许是该流的眼泪都流干了,亦或者是心已经死了,现在再听见宋煜的名字反而淡然了。
也许有恨,也许有痛,也许有悔,都不重要了,她很清楚现在的自己要的是什么。
轻轻拍着被子,小声说道:“乳娘你不是常说日子总要朝前看的吗,咱们未来的日子还长,总有好的在后头。”
又说:“等放出去了,就去城南买一块地,舫箬那丫头总说不想回去,我们就把她葬在帝京边上,每年清明还能去祭拜一下。”
被子轻轻蠕动,焦氏终于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哭得更加大声了:“福晋,舫箬可怜啊……她还那样年轻,要死也该老奴去死啊!明明我们说好的,那丫头怎么这样傻啊!”
程青青笑起来,细细替焦氏拍着后背,一面柔声道:“所以我们才要活的更好,将舫箬那份一起活回来。”
焦氏痛苦地闭上眼睛,等到再也哭不出泪了,才迷茫地看程青青,疼惜万分:“委屈福晋了。”
程青青依旧笑:“我不委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受的这些算不上什么。”
见程青青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说这些,焦氏以为她是在强撑着,劝她:“福晋若是觉得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程青青“噗嗤”一笑,反问焦氏:“还有什么值得我哭的?”说着面上沉了几分,整个人肃静下来:“以前的程青青太傻,以为只要不顾一切就能得到所有。现在的程青青全都想明白了,很多东西不是你争取就能获得的,兴许那东西本能就不属于你,人还要对自己好一些,日子才能蜜里调油。”
程青青这番话很简单,焦氏却失了神。她总觉得眼前的程青青和以往很大不同,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就想起在程家的时候,出嫁前夫人曾经说过的话。
“青青这孩子性子犟,总要吃了亏才学得会。她总以为天下人都想程家府邸这般和善,她以为她倾心的郎儿是这世间无双的好人,青青到底太年轻!你是她的乳娘,你要时时刻刻记得,等到青青涅槃重生那一天,你们才算在帝京站稳脚跟。这时候你要开始变成一把剑,一把青青手里最锋利的剑,替她劈开所有的荆棘!焦氏,我将青青交给你,你要奋不顾身护住她!”
焦氏骤然一凛,催促着程青青将药递给她,就着瓷碗咕噜噜一口气把苦兮兮的药全都喝了下去。
她必须要尽快养好身体,她总觉得夫人说的涅槃重生已经到了。也就是说她的使命才要真正开始体现。
未来的日子长着呢!
……
墨竹小筑的气氛很古怪,程峰觉得锦绣的笑容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他试着又说了一遍:“安插在绿筠轩的探子来报,昨儿晚上不知道程福晋对王爷动了什么手脚,王爷在绿筠轩过了一宿,今儿绿筠轩就全部洗盘了!”
锦绣还是在笑,只是这笑容远没有平日里的淡然,似乎有一份牵强在里头。
程峰硬着头皮继续:“舫箬死了,好几个婆子奴婢都被发卖出府,王爷下令将绿筠轩幽禁,不许任何人进去服侍。”
锦绣终于抬了抬眼皮,僵硬的笑容挂在脸上,看上去有些无力:“知道了。”
就这么淡淡的三个字,锦绣似乎不愿多说,程峰只好忐忑退下。
木婂和屏舒想说点什么,都被锦绣给打发了。
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她随手抓了本游记,平日里最喜欢看的书籍,这会儿竟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袋嗡嗡的,一直回荡着程峰先前说过的话。
宋煜宿在绿筠轩……
宋煜不是没在外头宿过,她今儿却如何也无法镇定,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揪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