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眉府回来,锦绣就立刻遣了人去找宋煜。
宋煜夜里回来的,一脸疲惫之色,眼底乌青一片,看上去像是熬了许多天夜。
林婆子要进来服侍洗漱时被宋煜打发了,锦绣只好亲自伺候他更衣。
褪去外面的长袍,宋煜洗脸的时候锦绣才寻到机会问他:“眉家三公子的事王爷知道了吗?”
宋煜稍微愣了一会儿,旋即点头,见锦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安慰她:“眉大人心里有一杆秤,不会妇人之仁的。对方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要挟,就证明有十足的把握,不是眉大人屈服就肯高抬贵手的。”
锦绣才松了口气。
眉夫人到底因为是女人,对孩子有着近乎狂热的关切,遇到绑架这种事就吓得六神无主了,甚至想着归顺绑匪来处理事情。眉大人就不同了,暗淫官场多年,心性不是眉夫人一介女流所能比的,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倘若这一下就屈服了,非但救不回眉子腾,甚至会因为让步而让对方更加变本加厉,处处要挟。
眉徒寻自然是担心儿子的,却也不可能因为眉子腾一个人而将整个眉府陷入水深火热里。
锦绣松了口气的同时宋煜已经洗漱完了,自顾歪到软榻上。锦绣想了想,跟着坐了过去,就见宋煜眸光沉沉,有些沉闷地说道:“皇阿玛的事已经瞒不住了,辽东王和北疆王四处拉拢大臣,今日更有大臣前去宫中请命,皇阿玛迫于压力将皇后放出来了。”
又说:“安希肴的胎像已经稳定,皇后出来之后就去隆阳殿请安,皇阿玛不见,她就在外头跪了一个时辰。”说着微微皱眉:“估摸后宫大权很快要重新回到皇后手里。”
一旦皇后*****后宫内外的局势就将在她的掌控之间,她甚至可以左右隆阳殿的风向,皇上更加岌岌可危!
看着宋煜微微有些忧愁的样子,锦绣忍不住脱口:“淑嫔娘娘呢?淑嫔娘娘是什么个说法?现在后宫大权还在淑嫔娘娘手里,她难道会眼睁睁看着权柄东移?”
宋煜惨然一笑:“淑嫔向来低敛不喜与人争斗,这么多年了也只是区区嫔位。”
“可是,这事毕竟悠关社稷,关于八王爷,更关于淑嫔娘娘她自己!”锦绣着急:“太后呢?淑嫔娘娘一直很得太后喜欢,如果能请太后出面呢?”
毕竟太后是除了皇后之外,后宫最有权力的女人,也唯有她能与皇后抗衡。
就看见宋煜表情有些复杂地顿了顿,才抬头看她,似乎有些语重心长道:“有时候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福晋你要记得能在宫里生存下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双手干净的。”
“太后呢?”
宋煜眸光已经黯淡下来,语气淡薄:“任何人!”
锦绣失神,还想再问,宋煜已经岔开话题:“太后半月前就宣布闭关修佛,不问世事。宫里的事我与老八会看着办,淑嫔有她自己的顾虑,且由她去吧。”
又分析起眉子腾的事。
“不是辽东王的人就是北疆王的人,辽东王出手的可能性更大。眉子腾是从你们调查方桧的案子开始被掳走的,显然对方不想你们插手方桧的事。”说着就目光有些深沉地看锦绣:“福晋告诉眉府证据是本王给的,本王怎么不记得有这件事?”
语气很平淡,眼底就满是深究。
锦绣骤然一震,许久之后才苦笑着看宋煜:“王爷能不追问吗?”
宋煜深深看着她,半晌才挪开视线,取了铜剔子拨弄旁边的宫灯,直挑得那火舌子高高蹿起,映得满屋明亮如白昼,才闷声道:“可以不追问福晋的罪证怎么来的,但是本王实在很好奇,方桧可是福晋嫡亲的舅舅,福晋这样做是为何?”
不喜欢五福公府可以理解为是在家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和委屈,但方桧远在江佪,如何得罪这小祖宗的?
宋煜眼底的探究一点未曾消散,甚至眼中多了几分阴鸷的审视。
锦绣的手死死地攥紧了衣裳,手心里满是汗,虽面上还是气定神闲的,实则心里已是七上八下。
这样严肃的宋煜她第一次见到,她知道自己必须给个完美无缺的答案,不然那混-蛋一定不肯善罢甘休的!
到底是宋家人啊,这生性多疑的秉性一点未变!
锦绣沉了许久,终于在宋煜注视的目光中幽幽开口:“倘若臣妾说是恨,王爷相信吗?”
宋煜目光笔挺,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锦绣快速组织语言,才说道:“方桧虽是臣妾舅舅,但因两家隔得远,一年也就来往一两回。”为了体现对方桧的恨,锦绣干脆直呼其名:“方桧还未升迁之前只是小小的六品缺,家中养了诸多小妾通房,每年俸禄不够还要母亲拿钱救济。”
“方桧虽小妾诸多,却只有一个嫡子,名方成才,取这个名字是方桧盼着这唯一的嫡子成才立业有出息。却因为是嫡子的关系,打小被骄纵,逐渐养成傲慢无天的性子。再大一些更是声名狼藉,无所不为。”
宋煜暗暗观察着她,见她面容清和,眼底干净澄澈,语速不快不慢,使人渐渐听了进去。
“那方成才每次来五福公府总是满院子的跑,年纪大了还是成天往内院去,有一次甚至摸到臣妾的闺房,还是被房中的丫鬟发现给打发出去的。”
“臣妾有一次去找母亲说事情,就听见大舅母在院子里和母亲说话,说是要替方成才求娶臣妾!”说着锦绣眼底就露出浓浓的鄙夷,语气不由愤慨:“那方成才何等性子,还未满十六就搞大了屋中服侍丫鬟的肚子,大舅母还好意思开口!”
说到这里,锦绣眼底的恨意更深了:“母亲竟然没有一口回绝!从那以后方家每年过节都要派人来送节礼,若不是后来皇室提亲,恐怕母亲真要把我嫁到方家去!”
说着眼圈子红了起来,一副楚楚的样子。
宋煜都信了,甚至疼惜起她来。说是二小姐,实际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尴尬位置,又想起她被方氏送来帝京只是为了帮衬王语嫣,就更觉得方氏那样的母亲做得出这样子的事。
她恐怕从未替自己这女儿着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