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的将餐箸往桌子上一甩,将青瓷小碗弄得“邦邦”作响。
汤嬷嬷和菊青吓得跪倒在地,连连哀求:“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福晋说王爷吃惯了酒肉席面,用些清淡小菜正好开胃。”汤嬷嬷如是说道。
就见宋煜冷眼扫来,咄咄问道:“福晋平日里也是吃这些?”
菊青赶紧道:“福晋平日里都是两菜一汤的。”
宋煜才抽回视线,定定看对面的人。
只见她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夹着菜,头上红宝石光彩夺目,与桌上极致简单的菜肴形成鲜明对比。
她却用的十分香,小口小口,不禁让他想起在牢房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小口小口的,吃完了两根鸡腿。
就冷地哼了一声,摆手道:“你们都退下。”
汤嬷嬷犹豫:“奴婢们都退下了,谁来伺候王爷?”
宋煜瞟她一眼,冷笑道:“不是还有福晋吗!”
汤嬷嬷和菊青无奈,躬身退了下去。
宋煜见锦绣一直慢慢用着餐,将信将疑也提起餐箸,在桌上转了个圈儿,然后夹了一筷子炒肉。
唔……
他僵硬地咬着,囫囵吞枣咽了下去。
真……真心味道不怎么样!
再看对面,锦绣依旧吃的十分香,一小碗米饭用的快见底了。才想起他来,淡淡看他一眼,好奇道:“王爷不吃吗?”
宋煜只好黑着脸“嗯”了一声,扒拉了一口饭团,筷子在桌子上转了又转,实在不知该从何下手。
不禁又瞟她一眼,这女人,吃饭怎么这般不讲究!
于是没忍住,问了:“五福公府也是这样用餐的?”
南江那地方到底有多穷啊?
锦绣愣了一下,抬起头,用帕子轻轻擦拭唇角,将口中的饭粒悉数咽下,说道:“王爷是觉得膳食简单,不合胃口?”
废话!
宋煜额头青筋暴露,竭力忍着,没吭声。
哪知她忽然道:“启国这些年虽国力日渐强盛,可依旧有许多穷苦百姓吃不起饭,穿不暖衣。王爷可知,寻常百姓家至多就一个菜亦或者一碗面条,我们所吃的已经胜过他们百倍。山珍海味不过穿肠而过,图的是口腹之欲,一碗上好的血燕够寻常百姓一家三口一个月的口粮……”
她面容清清,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他想从那双清澈中的眸子中发现一丝半点的笑意,然而直到她将话说完,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肃静模样。
宋煜眨眨眼,她不是在说玩笑?
南江那地方真有那么多穷苦人家?
五福公那莽夫也不像好善广施的人啊!
当年带着王语嫣入京的时候,那父女俩……
想到这里,宋煜再次皱起眉,看了对面的女人几眼。她与王语嫣虽为一母同胞,这性子却是大相径庭啊!
他自顾摇摇头,这个女人,总能语出惊人,说出一些与世人迥然的言论来。
泱泱帝京,高门府邸,功勋世家,有谁会在乎寻常百姓的日子?
他压下心思,缓缓用膳。不知为何,那几道颜色味道都极没有卖相的餐食,在她小口小口的香甜享用下仿佛多了几分滋味。
这天中午,他足足用了两碗饭,喝了半碗汤。
当然,更多的是被锦绣怂恿的。
“王爷七尺男儿,怎的胃口还没臣妾一介妇孺好?”
宋煜就闷声不作响地将盘子里的炒菜吃的一干二净。
锦绣眉眼弯弯地站在旁边,亲自给他盛汤。
最后是吃的肚子都撑了,她才满脸是笑的夸奖他:“王爷好胃口,什么都吃得下。”
宋煜却笑不出来,骂他是饭桶吗?
他还没来的及动怒,锦绣又开口了:“王爷,臣妾让人将秦侧福晋的遗子葬入陵园,毕竟是您的第一个子嗣,也算给了体面和荣耀。”
宋煜没有作声,无所谓地摆摆手,一副全听她做主的样子。
他本就没想过要留下秦氏的孩子,更不想秦家将手伸到王府来,所以对失去的孩子,真的没有太多感情。
他看锦绣,见她月牙般的眼睛高高上扬,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到底没忍住,说:“司徒寻死了。”
果然锦绣脸上的笑一寸寸收敛,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怔了好半天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晌午之前,我也是刚得到消息。说是畏罪自杀。”
锦绣彻底僵在原地,好半天没回过神。
司徒寻死了?畏罪自杀?
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有人故意杀人灭口?
是谁呢?
宋煜安抚她:“这事有宗人府出面,还有刑部接手,你的罪名已经洗脱,以后就不要再插手这些事了。”
刻意叮嘱她不要再牵累进去。
生怕锦绣没听进去,又说了一遍:“司府衙门的师爷亲自到刑部举发司徒寻,说他收了刘氏给的好处。司徒寻家中妻小早逃了,皇室贴了榜,要举国缉拿嫌犯。”
锦绣才叹了口气,见宋煜目光恳切,便知他自有打算。于是点点头,道:“臣妾知晓,多谢王爷。”
看她乖巧难得没有争辩的样子,宋煜心中一阵痛快,转而说道:“杨掌柜和蒙庄头都有刑部和宗人府看着处置,你也不必费心了。”
锦绣照理点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那……杨管事呢?”
宋煜原本还畅快的脸忽然沉了几分:“不见了。”
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的?
一想起这些,宋煜就有些火气,人居然在暗渠眼皮子底下不见了!竭力忍着,温和对锦绣说道:“别怕,出了这么多事,帝京他是不敢回来了,你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锦绣叹了口气,她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而是杨管事背后的人!
那才是要小心堤防的!
看宋煜的样子,显然也没弄清楚背后之人,锦绣不好再问,说起其他的来。
“庄子上重新换了庄头,臣妾想把原本蒙庄头管理的庄子,全部嫁接果树,新庄头很懂这些个……”
她絮絮叨叨说着,宋煜就支着脑袋细细听。
虽都是些家长里短,他却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还要提上一两点建议,更多的还是让她拿主意。
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妻子主内,丈夫对外。一日静谧,细细聊些家事。
有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