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3年5月下旬。地球,中国东北S城。
在医院的西北角有一个三层的小独楼,离门诊、住院处、都很远,最少有一百米的距离,中间还隔着一个小树林。楼门口临时挂着个牌子;“发热专科”。阿鈑的病房就在这座楼的顶楼。现在阿鈑已经在这里住了六天了,在这了除了阿鈑和他的工友小刘以外再没有其他的病人。医院为他俩每人准备了一个单独的病房;阿鈑在三楼,小刘在二楼。阿鈑几次提出要去看看小刘,但都被医生拒绝了,理由是;避免交叉感染。所以自从那天小刘被送进急救室以后,阿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现在不用问,阿鈑也知道小刘和自己得的是什么病---非典型性肺炎,也就是非典。
房间里除了有电视以外,厕所、浴室也都俱全。除了一个专门用来挂掉瓶的铁架和墙上一个用来紧急呼救的按钮以外这里一点也不像病房,倒像一个简单的旅店客房。每天护士除了会定时的送来饭菜、矿泉水,和一些口服的药物,还要给阿鈑挂一瓶滴流。医生经常还会来为他做一些检查。他们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全副武装;除了那种像空心馒头一样的口罩以外,他们还都穿着朔料制成的衣服、手套,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过这护士们对阿鈑的态度都很和蔼友善,有时甚至是迁就。如果阿鈑主动搭话她们也会和他聊上几句。
在与她们断断续续的谈话中阿鈑逐渐了解到;目前他俩是这个城市里发现的仅有的两例非典患者,政府十分重视。甚至警方都已经介入了调查,那天陪同他俩做检查的人里有两个没穿白大褂的就是警察。调查结果是;小刘的确是山西人,今年二十二岁,但他此前并不是在这个城市做小买卖,而是在广东省某市的一家医院做保安,非典疫情出现不久就在那个城市大面积传播开了,而小刘所在的那个医院也陆续接收了上百例病毒携带者和非典病人,并努力对其治疗。但问题远不像想相的那样简单,很快就有四五位患者不治身亡,甚至在治疗过程中有两位护士和一位医生也被传染了,其中一个最年轻的护士就是已经和小刘交往半年的女朋友。小刘在得到消息后并没有选择与女友共度难关,而是被吓得连夜逃跑!。匆忙间甚至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兜里只揣了二百多块钱。本来那里的警察已经控制了所有出入城的交通要道,所有出入城的车辆和人员都要经过细致的登记、盘查以及必要的检疫,但百密一疏;小刘还是在夜里偷偷潜入了火车货运站,并爬上了一辆开往东北的火车的车厢。来到这个城市的当天下午就找到了一家汽车修配厂打工,也就是阿鈑所在的这家修配厂。见利忘义的老板听小刘说自己可以半年不要薪水,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其实小刘并不打算在这里长干,只是想在东北这个还没被传播到非典疫情的城市里找个地方落脚,等过些时候南方的非典疫情被控制并消灭以后再回去。他起初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传染了非典病毒,如果他当初不是选择逃跑而是和女友一起到医院检查,或者在将要逃出那个城市的时候被警察发现,接受检疫检查,及早接受治疗的话,那他的病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严重。阿鈑还听说;就在他俩住院的当天警察就封锁了他所在的那家汽车修理厂,医生还为所有的工人当然也包括那个黑心的老板做了细致的检查,并对厂子的每个角落都反复的喷洒了大量的消毒药物。侥幸的是并没有发现那些人身上有非典病毒,或者任何的被传染迹象。不过为了谨慎起见那些人都要接受为时一周的隔离观察,修配厂当然也就只能暂时关门大吉了。
在知道这些后以阿鈑一贯善恶分明的性格本应对小刘那个抛弃情人临阵脱逃,最后还连累自己也被传染了的混蛋恨之入骨,甚至整天顿足捶胸破口大骂。但是现在他却恨不起来,也骂不起来,因为今天早上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无意说漏了嘴,让阿鈑知道了;小刘因为在被感染之初没有及时接受检查和治疗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现在已经进入了晚期;肺部已经大面积坏死,呼吸功基本丧失,医生只能尽力维持和延缓他的生命。也许连今晚都挺不过去。
想到一个前几天还完好健康的人,现在却即将结束生命,无论多大的仇恨也都应该放下了。阿鈑第一次感觉到生命原来是如此的脆弱,在不经意间就会轻易的失去。那么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想到今天的小刘很可能就是明天的自己,这让阿鈑第一次感到自己和死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它就在自己的身边离自己如此之近,几乎用手就可以触摸得到。一个人在面对生命匆匆流逝的时候才感到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原来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病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阿鈑的想想,两天前医生还对他说体内的病毒得到了有效控制,情况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可仅仅两天的时间阿鈑现在却戴着氧气罩躺在病床上。两个护士在床边轮流看守,医生几个小时就要来查看一次,经常在本子上做些记录。阿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了,医生只是尽量多的延缓自己的生命,在本子上做的记录也只是为了以后的医学研究而积累临床资料而已。
午后,窗外下起了雨。
望着窗外淋漓的细雨阿鈑开始了对往事的回忆;想到了自己的家乡,那是个偏僻而宁静的小村,回忆起童年和小朋友一起到山上放牛,到河里捞小鱼、光着身子游泳,躺在岸边柔软的草地上晒太阳、、、想起了和兄弟们一起修车、一起喝酒,和漂亮的女服务员套词,一怒之下炒了老板的鱿鱼潇洒的跳槽、、、想起这些让阿鈑感到生命原来如此美丽多彩,却又如此短暂。想起了父母的早逝、生活的困顿、打工的艰难、、、这一切现在都已如此的微不足道,面对死亡的临近还有什么不能放下呢?
“陈先生,陈先生!该打针了。”护士打断了阿鈑的思绪。阿鈑配合的伸出了一只手。
还有必要吗?阿鈑望着静静的悬挂在自己斜上方的滴流瓶嘴角微微的向上翘动了一下,心底掠过一丝苦涩。
忽然,阿鈑突然感到一丝异样,这不是身体里的而是来自外界。这是重来没有过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迅速的强烈,转瞬间就由模糊而变异常的得清晰;身边的空气似乎突然凝固了或许说是消失了。阿鈑知道这绝不是自己的幻觉,因为身边的护士显然也感觉到了,而且她的感觉比自己更要强烈!她已经面色铁青脸上的大口罩已经被摘掉丢在一边,一只手捂在胸口张着嘴努力的呼吸表情极度的惊慌和痛苦。
她窒息了!两天前阿鈑因病情突然加重而经历过窒息的感觉。
阿鈑迅速做出反应;去按旁边墙上用于紧急呼叫的按钮。但他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而后感到氧气罩里的氧气压力迅速争高,更加恐怖的是滴流瓶里原本平静的药液突然抖动一下,接着又是一下,并且越来越激烈不到两秒钟的时间竟然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了起来!而氧气罩里氧气的压力还在迅速争大,终于砰的一声氧气罩被不断争大的压力从脸上蹦飞了。随着氧气罩的离开阿鈑感到自己无法呼吸了,阿鈑知道自己的肺部还没有完全丧失呼吸功能,那就是说现在这件屋子里已经成了没有空气的是真空了!但是窗户是开着的!
眼前一片漆黑,意识慢慢的开始模糊。朦胧中似乎感到身体像一团气体一样慢慢的离开了床向上飘起、、、最后的一点模糊的意识告诉自己;死亡真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