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荟柠的车驾到达来客镇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她下令大军在镇外荒地上驻扎,自己和侍女们一起换上便装,打马来到镇子上查看情况,果然见来客镇一片忙碌的景象。人们架桥修路,打井挖渠,劳动号子喊的震天响。
荟柠看见一群妇女裹着头发,卷起裤腿也在工地上劳动,不由得上前问道:“怎么你们这儿女人也要干重活?”
一个中年妇女道:“怎么不干?我们的贵族老爷自己也下地干活,我们不干说不过去。”
荟柠笑道:“你们老爷为什么要这样劳师动众?难道现在耕种的田地还不够吃吗?”
“不瞒姑娘,我们这些人都是从北境逃灾的人,一直被官军拦在帝都城外,靠着朝廷赏赐的一点稀粥活命,已经有两三个月了,大部分人已经被冻的半死,一个月前杨老爷路过的时候,见到我们可怜,就将我们全部收留下来,一起带到这个地方,还给我们大白馒头吃,又给帐篷被子栖身,我们这些人才侥幸活了下来,如今男人们都去老爷的校场当兵,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也被组织起来开垦荒地和修筑房屋,大家都愿意一直跟着杨老爷过日子,打算在这里长住下来。”
荟柠点头笑道:“这么说你们老爷是个大好人了,如果我要找你们杨老爷,现在该去哪儿找?”
这些妇女一提起杨老爷,虽满脸尘土,却掩饰不住神色飞扬,众人抢着道:“何止是大好人,简直是活神仙,这会子他估计在镇东边的校场和汉子们练兵,姑娘若不知道路,我让孩子们带着你去。”
说着唤来几个小童,吩咐了一声,那群小童便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引着荟柠等人一路走去。
众人牵马穿过几条街道,远远的就听见呼喝声喊的震耳欲聋。一眼望去,只见校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有的托着火枪迈着整齐步伐行军,有的站在原地向着稻草人练习刺杀。
荟柠用手遮光,努力寻找杨言的身影,然而人头攒动,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只得让怀燕给了糖果打发小童散去。
怀燕刚发完糖果,忽然瞥见一人骑马飞奔而来,不由得指着他道:“公主快看,那人好像是杨言。”
荟柠大喜,转头看去,那马飞快,已到眼前,只见马主人身着米色长袍,一袭黑色披风随风而舞,厚厚的兜帽下藏着满是欣喜的脸庞,不是别人,正是杨言。
他匆匆跳下马来,向荟柠叩拜道:“大元帅万安。”
荟柠笑道:“你几时拘谨起来,还是叫我公主听着才顺耳。”
“是!恭喜公主当上大元帅,最近我很忙,听到你当选的消息,却还没来得及给你写贺信,想着公主不几日就要路过这里,我写信不如当面相告来的亲切。”杨言兴奋地脸涨的通红。
“让你费心了,现在带本公主去参观你的新军,顺便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何拿火枪手当主力部队使用,你要知道,火枪和弓箭一样,从来在军队中只能做辅助部队。”荟柠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故作镇定道。
“好的,公主这边请,咱们边走边说。”杨言一边说一边回头示意怀燕等人退后。
众人翻了翻白眼,只得慢下步子和二人保持距离。
“你怎么知道今天我要来?”荟柠道。
“我估摸着也就这几日到,再说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我的探子,有什么陌生人来了,都有人通知我,所谓行军布哨,这是基本常识。”
“算你用心,还知道学习一些兵法,不过打仗靠死记兵法是不管用的。”荟柠道。
杨言道:“多说无益,你先看看我这支军队的操演。”说着他登上高台,大声道:“全军听令”
嘈杂的校场登时鸦雀无声。
“各连听令,以连为单位呈战斗队形集结。”
话音一落,只见校场上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士兵们分成二十多组,各自向举旗者靠拢。然后组成三排横队,戴红头巾的连长用一把长矛横在前面,督促队列变的更加笔直。
“各连听令,接敌准备。”杨言一声令下,前排士兵向前单膝跪下,后排士兵错落跟进。
杨言指着队列向荟柠道:“这是排枪阵法,横队展开形成密集火力。”
荟柠笑道:“火枪手横队展开这是常识,倒是前排以跪姿射击,与后排形成两道火力网,本公主倒是第一次见。”
杨言接着下令道:“各连听令,结空心四方阵!”
于是各队以举旗者为中心,在连长的指挥下紧贴着围成一个四方形,前排仍旧跪姿,将刺刀火枪以地面为支点斜向前,后排则举枪平视,登时形成两排明晃晃的刺刀阵。
杨言道:“这是专门对付骑兵所用阵法,阵法虽然简单,但要在敌人的猛烈冲击下维持阵形,靠的全是纪律和勇气,所以我经常驱赶军马冲击方阵,不少人还被马给踩成重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荟柠笑道:“姑且不论你这些兵战斗力如何,你这队伍既无盔甲,又无制服,穿着家常便服,只在肩膀上绑个红带子做标识,破破烂烂的那里像当兵的,只怕议会来审查的时候,你过不了关。”
杨言笑道:“现在困难时期,我可没精力搞那些花花哨子,钱都花在武器上了,如果议会真要来查,还得公主帮忙借一些盔甲,应付一下上面的人。”
荟柠嗔道:“这可是违反军法,欺上瞒下,不借。”
杨言道:“有什么关系嘛,借个几天我立马就还回去,一分也少不了你的,再说你也看见了,这些兵虽然都是由难民组成,然而精气神都不输正规军,你要是不服,让你的兵和我的兵比试一下,输了我无话可说,赢了你可得答应我的条件。”
荟柠道:“这可是你说,咱们各挑五十人,以木棒为兵器,谁先逃跑算谁输。”
“一言为定!”
夕阳西下,寒风凛冽,校场内外却人山人海,气氛热烈。杨言和荟柠的两队人在校场列队完毕,只见荟柠的士兵都是崭新盔甲,每一个都是高大强壮,肌肉隆起,显得孔武有力,他们是荟柠精心从大军里挑选出来的壮汉。反观杨言这边的人都是破烂棉袄,矮小瘦弱,看起来败局已定,双方各持六尺长棍,各自摆开阵形。
宣布比赛规则后,荟柠一方率先发起冲锋。杨言这边却毫无反应,士兵们脸色镇定地紧紧靠近在一起,排成一条直线,显然这种比武在过去一个月里经常出现。
两边人马交汇一瞬间,杨言军这边终于动了,鼓点一响,只听士兵们齐声喊:“刺!”
霎那间五十条木棍齐齐刺出,密密麻麻毫无空隙,登时将荟柠军的气势一夺,人高马大的荟柠军瞬间被逼退,来不及往后退的人不免挨了好几棍子,一时哀嚎声大起。
接着鼓点再起,杨言军齐声喊:“进!”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一步前推,如同一道布满尖刺的城墙推了过来,将阵形散乱的敌军逼的步步后退。
看台上的荟柠知道毫无获胜的希望,只得点头向杨言认输。
“原来步兵阵形也如此重要,本公主受教了,当前两军交锋,凭的是士兵的勇气和数量取胜,战鼓一响,只管相互掩杀,然而这些东西居然在严密的阵形面前如此脆弱,真是令人不敢置信。你从那本书的兵法里面学的这招?我倒是要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杨言十分得意,向她笑道:“你也知道这些人都是难民,想要短时间提高他们的身体素质怎么可能,只能从纪律和士气方面入手,为了这个我还杀了几个不老实的人,老实说我心里也没底,没想到收获蛮大,那就多谢公主的借甲之恩。”
荟柠点点头道:“明天咱们就要出发北上,你带着男人们走了,这些难民家属该怎么办?”
杨言感慨道:“如今是战争时期,这些女人孩子只能留在后方从事生产,我也简单训练过他们如何应敌,打算留下一部分武器让他们可以自保,或许可以勉强应付一些流氓混混,说起来虽然时间短暂,我还真舍不得离开这地方。”
“我了解,这毕竟是你的第一块封地,当初本公主也和你一样的想法,一门心思想把封地建设好,但是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随着封地的越来越多,各种烦心事也纷至沓来,再怎么精力旺盛也忙不过来,这也是帝国为什么在封地内设立自治议会的根本原因,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咱们贵族只负责做元首和收税,乐的清闲自在,只有当议会处理失职的时候,贵族才出马独挡一面,等局势恢复平稳之后,才重新交还行政大权。”
“你这是开始教我怎么做贵族?”
荟柠笑道:“算是吧,不过做贵族可没那么简单,真正意义上的贵族是三代以上世袭爵位的世家,礼仪规矩都是从小熏陶出来的,骨子里就有种优越感,一般人学是怎么也学不来的,不过有必要学吗?那些旧贵族虽然看起来一个个文雅有教养,但是思想不免过于保守,若是让他们像你一样用五百两银子在一个月内凑齐一支两千人的精锐,恐怕他们除了去抢商行,别无他法。”
杨言笑道:“你还真说对了,前些天有个子爵老爷来见我,说真正的军队是由有身份的骑士和骑士随从组成的,对创世神尊敬,对皇帝忠诚,说我这支难民军队不过是乌合之众,如果到北方打仗不过是白白送死。一番话说的我真是头疼不已,赶忙找个理由打发他走了。”
荟柠看看天色已晚,不由抱怨道:“别多说了,天快黑了,你不想让我到你家里看看?”
“光顾着说话,就忘了你一路车马劳顿,还没好好休息过。”说完杨言转身下令:“来人啦,去通知怀瑾,就说公主来了,准备好丰盛的晚膳和热水,我们要为公主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