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欢在床上发了会呆,坐起身来,屋里因为是老屋厚瓦,倒也没有想象中的热。走到书架前,抽出这几日一直在看的《汉书》,是曹魏一位史家所修,作者不认识,但在李秋的记忆里很有名,应该是信史。翻到前几日读过的一章,讲的是东汉末年群雄逐鹿时曹魏军与当时江南割据政权孙吴的一场战役,这场战斗中吴将太史慈为解寿州之围,太史慈与曹军数名大将混战,最后战至单人独骑,仍一箭射出击穿数十匹骑,后与曹将于禁对击而亡,后人感其忠烈追祭立庙于城下。这段叶欢已经看了好几遍,当初随意翻看时先看了这一段,然后就看到了这段颇有简练版玄幻大片的记述。作为信史,即使春秋笔法也不会如此儿戏,似乎在李秋的记忆里,当初他看这段史文时除了作为少年应有的略徐心潮澎湃外,倒没有感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前几日始终有些静神恍惚,头部被重击后的混沌感今日方才渐渐消去,思维能力开始恢复到当日的社会精英应有的水平,愈发从李秋的记忆里和这几日偶尔起身翻过的书籍里感觉到这个历史和自己学过甚至认为自己算是精修过的历史有太多的不同。叶欢稳了稳神,向前有目的的翻看,终于看到了那几个熟悉的字———长坂坡。这段文字,叶欢逐字细品,虽说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是看到张飞接应到赵云,大吼一声一拳击断名为当阳桥的石桥后还是忍不住吐了个槽,特么这居然是真的。
结合李秋的记忆,叶欢知道这个世界真的是不一样了。在逃亡的岁月里,秋意晚和秋萍不断与追杀者厮杀,各种以前叶欢难以想象的武技不断出现。模糊的印象里秋意晚好像是使用的一把软剑,秋萍是两把短刀和飞针暗器,和秋意晚分别后秋萍就是靠着袖子里的两把短刀一路厮杀带着李秋逐渐甩开了追兵,才到达的汴州城。
世界到底怎么了,李秋的记忆不能给他提供多少帮助。少年见过了太多鲜血,对武功之道毫无兴趣,看的最多的书是各类文经子集,潜意识里似乎有将来为科场准备的想法,虽然从小母亲和秋萍从未有让他进科场入仕途的片言只语,但少年人总是要有些不甘人下的热血。当然,现在李秋似乎现实了些,比如一心想做个锁匠。
既然这个不同的空间秦汉之前的历史和自己所知都没有什么变化,那么问题就应该出在东汉中期或者后期了。看来当初自己下意识第一本先翻这本书还是正确的。来到桌前坐下,开始从东汉中期寻找原因。永元之隆,然后戚宦之争,出现了跋扈将军,党锢之祸,黄巾之乱,都没有问题??????不对,黄巾之乱似乎开始的有些早,结束的有些晚,虽然最具体的时间记不太清,可是当年年底黄巾之乱就被平,所以改元中平。三国演义也好,大量的影视作品也罢,当年即平黄巾叶欢是有记忆的,这可这里黄巾之乱居然持续三年之久,以当时还算精锐之师的朝廷军队镇压仓促起事的邪教模式的平民暴乱,居然如此艰难,对当时的汉政权冲击肯定更加严重。
问题应该在这里。
重新向前细看,终于一句描述让叶欢久久盯住:光和元年十月,灵帝废后,十一月,天降星雨,其大者如盆,小则如鸭卵,计数十万,击四地,亡民百万,灾四起。帝叩首于天,三日乃绝。大如盆,能这样描述的应该是落地后的大小,大如盆的陨石落地后产生的爆炸当量叶欢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通古斯大爆炸或者二战的广岛,哪怕史家所述的盆没有叶欢想象中大,一次超小型核弹头导弹的破坏力还是会有的。如此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天灾在叶欢记忆中的历史中绝对没有,问题应该在这里了。
一只亚马逊丛林里的蝴蝶的翅膀扇动都可能引起一场席卷美国的龙卷风,何况一场至少数以千计大当量爆炸聚集的天灾。天灾改变了历史能理解,那些猛将超人般的表现该如何理解?辐射改变了磁场?还是辐射改变了空气结构,带来以前没有的新物质?
放下手中的《汉书》,叶欢终于确定这个世界有了一件最吸引自己的事情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作为受港式武侠片和金大侠古二侠影响最深的一代人,武侠梦是每一个男人少年时最常有过的幻想,他至今记得当年在杭州读大学时和舍友赵国明晚上躺在宿舍床上争论到底是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厉害还是独孤求败的独孤九剑厉害的场景。
为梦想也好,为了以后的生存也罢,叶欢不是已经被黑暗的逃亡生活和可怕的追杀吓坏的李秋,叶欢从来不会被吓到,而是想更好的活着,武道是必须修炼的。
年轻真好。这个世界更好,好好的活一场吧,哪怕追兵明天就至。
叶欢搬个凳子,根据李秋的记忆那些闲散笔记地理游记应该都在书架的高处,平时很少翻看。踩着凳子,找到了期望中的那些闲书,搬下来,把这七八本都已有些落上灰尘的书放到书桌上,用掸子扫去灰尘,按厚薄大小整齐的在左边摆好,还是有些轻微的强迫症啊,叶欢微微有些自嘲。端起桌子上的茶壶,想倒杯水,触手感觉空了,起身拎起茶壶推门出去,准备去伙屋烧壶开水。
院子里秋萍正坐在槐树下,手中拿着一个绣绷子在绣着什么,看叶欢推门出来,起身关切道:“阿郎,今日可大好了?你要喝茶水,怎不叫我一声,让我来打?”叶欢笑笑,醒过来第一次仔细打量陪李秋走过十几年岁月也细心照顾了自己几日的秋萍。
记忆中秋萍今年应该是三十岁左右,放到这个社会已经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姑娘了,看脸上已经颇有风霜,虽说没有皱纹白发这么夸张,但一看就是一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如同叶欢的时代三十八九岁的样子,也是,这个世界很多女孩十四五岁就已经做了母亲,三十多岁已经可以做奶奶了,三十岁真的是个不年轻的年龄了,本身面容勉强可算中人之姿,也就是清秀些罢了,再加上这几年日子过得颇为辛苦,身上的衣服也是几年前的,风霜之色已是扑面而来。
“萍姨,我已经好了,老躺着也不行,站起来走走好一些,你不用管我,我去烧些水。”叶欢笑着回答秋萍的关切。秋萍明显愣了些,“秋郎你平日里从未碰过烟火的,怎么今日想起自己要烧水了?不行的,火你生不好的,给我吧”,说着就从叶欢的手中接过了茶壶,放下绣绷子,然后向厨房走去。叶欢想起自己还真是不熟悉这个时代的厨房工作方式,既然如此,就没有反对的把茶壶递给了秋萍,跟着去了厨房。
秋萍对靠在门框上看他忙碌的叶欢歉意道“平日里秋郎你也不吃茶,我也就没有备个炭炉子,烧水就麻烦些,只是往日里你都是从缸里舀水就喝的,怎么今日要烧水了?”
叶欢一愣,古人似乎真的是没有喝开水的习惯的。
“这几日头痛,就翻了些闲书,好像哪本书上说伤患之身不可饮冷水,伤元气,且极易患绞肠痛,就不敢喝冷水了,就是又辛劳萍姨你了。”叶欢略一迟疑后笑着答道。
“哪本书上说的,我以前怎么从未听小姐???????”秋萍顿了下,没有再接这句话,转而问道“秋郎你头还疼吗?天热伤口不易好,可不要碰着水了,也小心不要出太多汗,这里热,你去院子里树下坐着吧,树下要荫凉些”。
秋萍掀开锅盖看水是否开,蒸汽一下熏上来,秋萍下意识一躲,灶台上一只酱碗里的勺子被衣裙带到,飞速下坠,没有回身的秋萍一只手伸出收回,然后勺子被放到了碗里,勺子里面沾的酱还好好的沾在勺子上,勺子丝毫未错的又出现在原来的位置。
叶秋看着忙碌的秋萍突然问道:“萍姨,您和我娘以前为何不让修炼武道呢?”
秋萍明显的愣了一下,“秋郎,不让你习武是你娘的嘱托,以后你会知道原委的。”
“秋郎,我总觉得这几日你和以前不一样了,话也多了些,也爱笑了,就是有时候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是为何啊?”秋萍迟疑了一下,反问道。
叶欢沉默了一会儿,“萍姨,那日我头被敲破后,感觉当时天旋地转,在床上躺了几日,却感觉头脑一下子轻便了很多,也就想了很多,以前不明白的各种事理好像都想明白了。我以前不懂事,总是让您费心,我已经长大了,不想家里你一人总要操劳太多。”叶欢顿了顿,“咱们逃到这里,虽说暂时安稳了,可不知何时那些独孤家的人就会杀到,我就想着能习些手段,也能助您一二。”
叶欢咧嘴轻笑了一下,“往日里我都不会说个什么话,就知道让您一个人忙上忙下,以后不会了。”
“这次都怪我,平日里本不会让你一个人出去的,刚好那日后街李婆子非要叫我去帮她看个绣样子,我就想着去去就回来,没想到你就被那泼皮伤了,都是萍姨不小心。”秋萍的声音略有些哽咽“皇天保佑,秋郎,你真的是大了,也懂事了。只是你不用急着去修炼武道,你娘当年的嘱托是有原因的。现在萍姨武道境界虽说不高,却还是能护住你的,你不用担心,安心养伤就好,要是闷了就去你何大叔那里坐坐。前些时日你不是还说想做个锁匠的嘛,做个锁匠也好,至少平平安安一生。只是那是个贱业,小姐要是知道有一天秋郎你居然要做这个,不知该有多难过,都是萍姨没有本事,也不会什么赚钱的营生,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不必难过萍姨,自从我们从那长安城逃出来,咱们就已是平民,做什么总不过吃口饭而已,有什么贱业不贱业的,再者我也喜欢这个”叶欢安慰了一下秋萍,然后略有些惆怅的站了起来,“萍姨,我去练会字,天不热了,我就去何大叔那里看看。”
“也好,就是秋郎你不要太累着了,先把身子将养好。只是习武之事以后莫要再提。小姐以前说过,不要你进科场,不要你修武道,你要切记你娘亲的话。小姐那个琵琶是一把锁,里面是她留给你的话,我是打不开的,小姐当年说什么时候你能打开这个锁了,就是你的天命到了,你就自己知道到以后的路该去哪里走了。小姐还说倒时你是独自一人去走天下还是怎样都由自己决定,就不让我再管你了。小姐好狠心,怎能说这种话,你还小,如何能让你自己去走什么天下,那个琵琶也是莫名其妙的很,直接让我给你说还不好,非要藏里面,你哪里能打开那个奇怪的锁。以前我本不愿给你说这件事的,今日见秋郎你真是时长大了,还是给你说了,就是不只有什么用。好了,秋郎,你快去歇息吧。”秋萍稍稍抹了下眼角后略有些难过的说到,然后低下头往灶里添了把柴,掀开锅盖看看水是否将开。
叶欢沉默了一下转身走开,来到院子里槐树下的石凳上坐下。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槐树,另一棵也是槐树,当初看到这两棵树时叶欢第一时间想到了鲁迅。树都已长得颇为高大,不过都不靠围墙,就那么孤零零的两棵立在院子里,枝叶密密的张开,倒是把不太大的院子几乎都遮了起来,院子里在夏日里也就显得很有些荫凉。一棵树的下面放了一个不大的石桌,旁边放了三四个石凳,平日李秋和秋萍就在这石凳上纳凉休息。叶欢低头看着前面有些疏影斑驳的树影,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