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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黑风寨

波希努塞拉蹲在那一片没有墓碑的坟茔前,手里捧着一束摘来的黄色野花,他不知道哪一座坟茔下面埋葬着自己的父亲,整个山寨也没人知晓。图勒拜克看着他孤独的身影,走到了他的身旁,脚踩着落叶的声音惊动了波希努塞拉,他警觉地回头看着,发现是图勒拜克,缩起的肩膀才放松了下来。图勒拜克蹲了下来,摸着努塞拉的脑袋,轻声地安慰着他。

身为努塞拉的老师,图勒拜克觉得自己很不称职,整个山寨百废待兴,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他没多余的时间去考虑这些孩子们的教育问题,更没有时间关心努塞拉的心理健康问题,他原以为随着时间,努塞拉会慢慢淡忘这伤痛,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健康快乐生长,如今看来,他欠考虑了。

带着努塞拉离开公共墓地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几只鸟儿从远处飞来,归隐在身后的树林里。还没走到公共食堂前,图勒拜克就听见一阵大声的喧闹,食堂门口前围了一大群人。

图勒拜克走进人群,看到卡普尔正厉声训斥一名村民,村民身边有个哭泣的小孩,对面一个洋洋得意的年轻人,抱着双臂,眼神带着不屑。图勒拜克朝一旁的苏法拉问:“怎么回事?”他认得这个得意的年轻人,名叫杜尔多金度,正是那个当初逃离时把老父亲丢弃在山寨,后来又在他演讲时出言不逊的家伙。对于这种人渣,图勒拜克原本想把他赶走,但是后来忙于其他事务,就把这个无耻之徒忘记了。

苏法拉吞吞吐吐地诉说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原来前一阵子木屋修建好之后,有一户家里有七八名成员的村民分到了三间屋子,正好在杜尔多金度的屋子后面。杜尔多金度的心态失衡了,他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参与修建木屋,凭什么这帮新来的人就能够住进这么宽敞崭新的屋子里。于是时不时生出点小事儿,欺负一下村民家里的孩子,平时见面也总是以山寨老人、有功之臣自居,言语间羞辱着这家村民。户主是个三十多岁的石匠,他觉得自己新来乍到,于是事事退让,忍气吞声。刚刚下了工,他带着家人排队来到食堂准备吃饭,杜尔多金度故意用肩膀把户主顶撞开,一脚把他的一个小孩踢倒在地。既然敢舍弃原本的一切上山,这个石匠就是个有胆色的,他怒火冲天,挥拳就要朝杜尔多金度打去。杜尔多金度早有防备,一边躲闪一边大叫:“新来的混蛋们打人啦!”于是一大帮人涌了过来。卡普尔正带领手下维持秩序,他连忙冲了过来,拦住了那名石匠,训斥起他来。

图勒拜克听完,眼神阴沉地看了一眼杜尔多金度,后者看到图勒拜克来了还有些惊慌,此时不敢看他的眼睛,连忙把头扭到一边。图密度在森林里掏了一窝兔子洞,抱着一只小兔子高兴地给努塞拉送来当个玩伴,他只听了苏法拉一半的话,顿时愤怒地举着拳头就要打杜尔多金度。图勒拜克制止了他和卡普尔,找了条木长凳,站在上面,环视了一周,人群的喧闹渐渐停了下来,准备看图勒拜克如何处置。

图勒拜克冷冷地说:“杜尔多金度挑事在先,鞭打40,赶出山寨!”杜尔多金度狂叫:“凭什么打我?凭什么赶我走?我不服气,你算什么东西!”图密度上前给了他几耳光,打得他牙齿都掉了几颗,满嘴是血,夺过马鞭,让两个手下按住杜尔多金度,狠狠地抽打起来。

杜尔多金度被两名士兵架着准备赶下山寨,他扭过头,恶毒地说:“图勒拜克,你今天不杀死我,我一定会报仇,你一定会后悔的!”MD老子可不是吓大的,图勒拜克轻蔑地哼了一声,说:“我等着你!”图密度手放在了腰间的剑上,用眼神询问图勒拜克,图勒拜克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严肃地说:“我们的山寨现在有七百人,你们有的是当初跟随波希塞利达,来自乌萨洛村,有的来自博科莫村,有的来自铁列克特村和其他村庄。或许有些人觉得自己上山早,资格老,处处要高那些后上山的人一等,我告诉你们,最好赶快把这无聊的想法抛掉,”他看了一眼众人,说:“山寨是所有人一起用双手建设的,每个人都在为山寨的建设出着自己的一份力,我们就是一个大家庭,不管你来自哪里,现在,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是同伴,我们是同胞,我们是兄弟姐妹,我们要众人一心,相亲相爱!”

图勒拜克身为一名曾经的项目经理,管理过众多不同工序的施工班组,工人们来自天南地北,不提其他的,他在下面的一个地级市接过一个项目,钢筋工用的是本地附近某乡的农民工,木工则来自另一个乡,这些木工们对钢筋工们就极其鄙视,说这个乡里出来的都是一帮懒汉。对于那些搞地域歧视并把一切归根于中华民族的劣根性的人,图勒拜克一贯都是很鄙视,认为这些人说的都是狗屁。两世的职业都是跟社会底层人员打交道,图勒拜克看得很明白,每个地方的人群中总有一些品质、底下的,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能代表着这个地方的所有人,然而依然败坏了这些地方的名声。假如跟不同的人多打交道,就会发现那些恶名不能代表所有人。

来到这个世界,图勒拜克曾经见过两个相邻的村庄为了夺取水源而发生着旷日持久的民间械斗,他也知道在这个世界在这个时代,占了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走出方圆50里以外的地方,缺乏沟通交流,彼此的认知就存在着很多偏见,而偏见就带来了各种矛盾。当铁列克特村的村民们上山时,图勒拜克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觉得在一起共同劳动,会逐渐消除这种彼此之间的不信任,而今天杜尔多金度的所作所为,已经可以说是在煽动山寨的内部对立,这是图勒拜克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但是他还是过于心软,还不习惯于用杀人的手段解决问题,所以最终还是放过了杜尔多金度的性命,至于金度临走时的威胁,他嗤之以鼻,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对于这件事,卡普尔做得很好,虽然受委屈的是他带来的村民,但是他没有追究杜尔多金度,反而首先训斥村民,说明他是一个顾大局识大体的人,没有继续激化矛盾,形成两帮村民的对立。相对卡普尔,苏法拉就远远不如了,他什么也没有做,图勒拜克知道并不是苏法拉支持杜尔多金度,而是他不知道怎么去处理这件事,苏法拉是一个很好的执行者,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

夜里,山寨几个主要人员在图勒拜克的小屋里开了个会。图勒拜克按照当项目经理时的制度,要求目前负责各项事务的负责人每天晚上一起开个小会,通报一下各项工作的进度,有困难和建议就提出来,大家一起商议解决,没有问题就散会。他听取了众人的简单工作汇报,沉吟着说:“我看明天下午就休息半天吧,大家也累了许多天,晚上开个全体篝火晚会,热闹一下,顺便给卡普尔开一个晚到的接风宴会!”爱热闹是人类的通病,大家都高兴地答应了。

铁列克特村一行给山寨带来了丰富的物资,至少一个半月的粮食供应是足够了,从海普克里特那里搜刮回来的金银币和金条、贵重首饰都放在箱子里,藏在了山寨的地窖里,这些东西图勒拜克没有当作奖励散发,目前山寨没有与外界交易的习惯,而且对食物酒水实施公共供应制度,平时对下山的管理也比较严格,所以还没有花钱的地方,当然这都是暂时的,图勒拜克有其他的打算。

苏法拉尽心尽力地安排人手为晚上的晚会做着准备,他跑前忙后,图勒拜克觉得他也太上心了,以为他很期盼这次宴会,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及时而且正确无比。昨天夜里散会后苏法拉想了半宿,对于杜尔多金度事件,他察觉到图勒拜克似乎对他有些不满,于是翻来覆去地想,终于灵光一现,恍然大悟。想到因为自己的不重视,不作为,差点导致山寨内部成员的对立,他冷汗都出来了。在跟随波希塞利达上山之前,他只是波希塞利达名下作坊的一名会计,所以学习过两年,识得一些字。波希塞利达全军覆没的那个夜晚,他稀里糊涂地站队,然后稀里糊涂地被图勒拜克引为心腹,获得了很大的权力,可以说他目前在山寨的一切都是图勒拜克给的,这根大腿勿论粗细,能站立多久,他还是挺愿意一直抱下去的,为了挽回在图勒拜克心中的形象,他决定好好表现自己,提高在图勒拜克心中的印象。

如果图勒拜克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觉得很无语。对于图勒拜克来说,能力不足不重要,关键是态度问题,只要肯学习,是个人总是会不断进步的。他曾经带过一些刚毕业的大学生做施工员,就有那么一两个,理论知识很丰富,说起来头头是道儿,可是心态不稳,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清高和自傲,不能够沉下心来学习实践,最后被他弃用了。他虽然觉得苏法拉确实能力很一般,但是态度很好,是个做事的人,如果多分配一些任务,还是能够培养起来,况且这是他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出于人情,他也不会弃之不用的。

苏法拉也不会知道图勒拜克的真实想法,这些事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拿出来互相沟通的。昨晚他灵光一现之后,一下子就开了窍,安排手下办事,井井有条,事事都亲自指挥监督,力争把宴会办得热闹非凡。

篝火晚会也确实热闹无比,大伙儿们都劳作了大半个月,身心俱疲,如今有了放松的机会,顿时纵情狂欢起来。山寨的一天天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虽然说不上是日新月异,也算得上欣欣向荣了,乐观的人们更加期待着山寨的未来。图勒拜克坐在最大的火堆旁,喝着塞米隆白葡萄酒,这算是今晚他这个山寨首领享受到的唯一特权。看到不远处努塞拉抱着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和几个伙伴们玩耍,或许是热烈的气氛,让他暂时忘记了苦痛,图勒拜克高兴地笑了。

图密度抱着一坛酒醉醺醺地走了过来,他刚和手下们喝过一场,凑到正和卡普尔聊天的图勒拜克身边说:“来,头儿,干一杯!”图勒拜克举起木杯:“来,兄弟,干杯!”图密度嘿嘿地笑着,说:“头儿,给咱们唱个歌儿呗!”对于这个最亲密战友的要求,图勒拜克当然不会拒绝,他站起身来:“等我回去拿六弦琴来!”图密度拍拍凑了过来的盖苏力克的肩膀:“兄弟,去把头儿的琴拿来!”盖苏力克高兴地应了一声:“好咧!”飞快地跑去了。

抱着六弦琴,熟练地拨弄了两下,调整了一下琴弦,图勒拜克开口唱了一首欢快的小调儿,最适合宴会不过。周围的山贼们被琴声吸引,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听着。图勒拜克的嗓音清脆,唱这种欢快热切的小调再适合不过,一曲唱完,所有人都拍手鼓掌,继而欢呼起来。

卡普尔还是第一次听图勒拜克唱歌,上山后他听说了图勒拜克的事迹,觉得这个人简直是横空出世,把波希塞利达败坏了的事业再次拉了起来。他不停地鼓掌,觉得这首歌儿还真的不错!

图勒拜克用吟游诗人的礼节表示了感谢,端起酒杯,大声喊道:“欢迎铁列克特村和周边村子的兄弟们上山入伙!欢迎伏多卡普尔福安!大家举杯,愿万物之灵护佑诺多人!”所有的人都站起身来,大声欢呼着,尽情纵饮着。

图勒拜克放下琴,坐了下来,忍不住说:“还真有梁山好汉的感觉啊!”他心里所想,不自觉地用诺多语说了出来。图密度耳朵尖,问:“头儿,什么事梁山好汉?你说的是咱们吗?”他的声音有点儿大,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大家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额,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据说发生在遥远的另一块大陆,讲的是一百零八名好汉在一座形状像屋梁的山上聚义的故事。”图勒拜克随口开始编瞎话,他尽量用诺多语解释到。图密度眼睛里放出了光:“是像《王大力海上遇仙记》那样的故事吗?”他的眼神很是热切,很多人的眼神也很热切。图勒拜克一阵无语,《水浒传》可不是《王大力海上遇仙记》这种卖肉的黄文,而且他也没有本事现场就编写曲调把《水浒传》唱出来,于是说:“你可要失望了,兄弟,这只是一个故事,我可唱不出来的!”图密度有些失望,更多人的眼神也随着失望了。

卡普尔倒是觉得很有趣,他问到:“能说一段故事来听听吗?”图勒拜克无法拒绝,说:“那么我就说一段吧!”周围的人都围坐了过来,准备听山寨头领讲故事。《水浒传》的故事图勒拜克已经记不全了,但是不妨碍他瞎编嘛,作为一名从业多年的吟游诗人,这点儿职业素养还是有的。于是他清了清喉咙说:“话说遥远的大陆,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名字叫做‘宋’。王国的西部有一座大城,乡下有个大地主,他的儿子史进热爱习武,又喜欢纹身,在他的身上纹了九条龙,额,就是长了翅膀的大蛇。。。”图勒拜克尽量用诺多语讲述着故事,整个大陆并没有东方龙和西方名为龙实为会飞的大蜥蜴的这种神话神异灵物和怪物,所以他只能随便解释了一下,然后苏法拉问了一句:“为什么要纹这东西?”于是图勒拜克解释了很久,发现众人都是一脸迷惑,他一拍脑袋:“这是宋国人信仰的图腾!”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把偏了楼的主题重新拉回来,图勒拜克继续讲着,他用吟游诗人的口才和技巧,把这个故事讲得津津有味,所有人都听得很入神,一直讲到“‘九纹龙’史进和小花山的三个头领‘白花蛇’杨春、‘能跳跃过山涧的猛虎’陈达以及‘料事如神的将军参谋’朱武四人结拜,打败了城里派来围剿的治安军队,带领着村民上山成为反抗压迫的斗士”,然后他猛地一拍桌子:“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他端起杯子准备润润喉咙,才发现外面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一个个探长了脖子,张大了嘴,聚精会神地听着。或许是他用词过于文雅,大家都还没明白,依旧用期待的眼神等着他继续讲下面的故事,图勒拜克苦笑一声,他已经记不大清楚后面的剧情,就是想编也编不顺啊,于是说:“好了,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儿,大家都散了,继续喝酒啊!”有个小孩壮了胆子问:“那么您以后还会接着讲吗?”图勒拜克看向其他人,发现大家都带着期盼的目光,只好说:“等我明天再讲吧!”于是大家带着意犹未尽的表情散开了。

卡普尔若有所思,问到:“你讲的故事里,”他艰难地模仿着图勒拜克用汉语说的名字:“史进他们的山寨叫小花山寨,那么我们的山寨该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图勒拜克思索了一下,信心满满地说:“我看,就叫黑风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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