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一带近几年此起彼伏的造反事件,与太平天国也有着很大关系,倒不是太平军北伐期间布下棋子,神棍们还想不到这么远,而是他们攻城略地又煽风点火四处鼓噪起义,清廷为此不得不兴兵镇压。期间还祸不单行碰上二次鸦片战争,二十年间光战争费用就耗资五亿,可江浙一带大量有钱地盘成为战区之后朝廷便陷入赋税不足境地,财政状况堪忧,皇帝老儿也没太好办法,只能多收税。
这年头也没多少工业,商税本就不占大头,又因战争造成商路断绝收不上几个大子,最后除了关税盐税,能指望的就剩农业税,而压力,在HNSD直隶等还能由清廷完全掌控省份更能体现出来。
可1855年黄河改道夺大清河从SD入海,不光死伤民众无数,还使安山湖(东平HB扩,更弄出个黄泛区,将大批良田变成盐碱地,清廷此刻已然跟太平军驳上火,救治力度明显变小,便出现了大量失地流民。
又有黄河改道淤积甚多泥沙,成功废掉京杭运河,促使清廷漕粮改为海运并再也没改回来,这让依靠运河生活的沿途城镇如何是好,为此当地经济遭受重大打击,以前繁华不落江南的临清等地全都露出颓败之象,这种情况下再多收农业税,那就只能喊一嗓子此时不反更待何时了。
不过随着太平天国地盘在近年急剧缩水,清廷日子稍微好转,SD各路反贼也被大部镇压,剩下些小鱼小虾的足癣之患压根不足为虑。所以,留给孙化城的时间根本不多,倘若不能在五六年时间内打出片天地或形成自保之势,等捻军一败,他就只能践行当海盗的戏言了,或者卖身做猪仔去到南美联合太平军余孽打天下--后世传言硝石战争中有太平军摧城拔寨虽乃地摊货色,可有太平军余孽被当猪仔卖到那边却是属实。
便在这胡思乱想中,众人离开官道转入小路,马拉大车开始降低速度,有几处陡峭之所不得不用人工帮忙,此刻太阳已下山,未及片刻天色完全黑下来。三月的晚上甚是冰凉,孙化城等人外出时为赶路只随身携带五日口粮与马料,并未有帐篷一项,好在缴获物资里还有几顶,又寻得一处废弃院子,也便准备歇上一晚再走。
长时间奔袭与高度紧张的作战行动让众人俱都疲惫不已,在喂过马料又烧水吃饭之后,大部分人很快进入梦乡,包括临时串到一起防备逃跑的俘虏。惜孙化城没这待遇,分派完值夜人手,他还得帮伤员更换绷带清洗创口,虽然带了土郎中,但他现在处于刷声望赢好感阶段,人也不多,很多杂事就亲力亲为。
其中一位重伤员伤到小腹位置,铅弹还留在里面,可他不是医生,对此束手无策,而自家那位郎中最多处理个刀伤,对鬼神一说很是敬畏,更没学过解剖,不清楚各血管位置,不敢上手。
这人开始还忍着疼痛不乱叫,后来大概伤口发炎,实在不堪忍受,便恳求守在旁边的孙化城给个痛快。
“撑着,别放弃,想想你老娘、妹妹,不行就大声喊出来。”孙化城面无表情的说道,外面有三明两暗总数五个哨兵看着,就算叫喊声太大引来突发状况也能提早发现,匪兵们经过孙寨主多次拳打脚踢,总算清楚值夜过程不能睡觉的重要性。
“…我撑不住了,寨主,给…给个痛快!”伤员咬紧牙关说道,随即拿头咣咣撞向里侧石墙,等孙化城双手将其掰住,额头早殷红一片,扭头望向郎中,看他摇摇头,无奈附耳低声说道:“一切放心,走好。”
捂住嘴巴,匕首从心脏处向上捅入,这人挣扎片刻,眼珠在火把照射下慢慢涣散,直到身体僵直发硬。
另外两名重伤员一个腹部中刀,肠子被拖了出来,此刻发起高烧,已说起胡话,虽然上过药,可能不能撑过去只能看他造化;另一位胳膊被齐根斩断,他倒尚属正常,不过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郎中叫过一看守俘虏之人,一起把尸体抬到大车,孙化城则独自来到院内,抬头望向浩瀚天空,手却摸向插入腰间的两把缴获手枪。是说他平白接受一段土匪记忆,习惯死人,到底来自人文情怀变态到过分的现代社会,接连看到身边人死去也会非常不舒服。
“看开就好。”旁边有人说道,是孙尚义,他刚才外出巡哨,回来正好看到尸体被抬出,又问过郎中,知晓事情发生经过:“以后这种事还很多,其实死了也好,不用受苦。”
“我倒不是看不开。”孙化城接过话茬,此人武艺高强,由孙化祥派来给自家兄弟当保镖,性格沉稳,后来也一起拜了把子:“我只在想,咱们的造反可能还会失败,可你们依然义无返顾跟着我,这让我很愧疚。”
“好了,休息去吧,你也累一天了。”他继续说道,然后径自走向院外,留下孙尚义苦笑着摇摇头,过一会儿才自去找地方睡觉。
后半夜发生点骚乱,有清兵用藏在身上小刀割破绳子,然后趁看押人员不注意窜向黑暗,他身边早被惊醒但一直没动作的同僚怕受牵连,咳嗽一声将其暴露,被追回后给本就心情不好的孙化城一枪毙掉用以震慑他人。
尸体被随便扔到外面,不用人收拾,周围时不时响起的狼嚎会让他尸骨无存。倒不是心狠,跟清军在本地对降军所作出的屠杀相比,己方已是仁至义尽,可总不能毫无原则,而实际上,倘若太过心软,有极大概率会被他人当做软弱可欺。
之后诸事安好,俘虏们再没出现其他幺蛾子,好歹让人们消停段时间补充睡眠,倒是一晚上没停歇的狼嚎搅得人心烦躁不已。它们近期吃人肉太多,对人类恐惧感有所下降,但碰上这等几十口子都携枪带棒的队伍也只敢在外围打转,期冀碰到落单者。
早上时孙化城用单筒望远镜对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进行了观察,大概十来只,在附近算是大股狼群。本地别看山区众多,但人口也多,那种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根本没有,所以野兽生存环境非常堪忧,若不是近几年死人多,数量不可能发展到此。
着匪兵“砰砰”放了两枪,狼群意识到眼前队伍非己方能招惹,夹紧尾巴掉头便跑,片刻间没了踪迹,一行人随即收起营盘离开此地,胜利转进山寨。
孙化城的寨子在临费山区北面一处唤作观音山的地方,那儿地处沂州府F县与兖州府T县交界,再北面则是平邑寨,当初选这儿就是看中其三不管外加山地环境,不过如今走来却多有不便,一路颠簸不平让人好生烦恼。
有辎重大车拖慢速度,众人行来更像游山玩水,昨日战斗死伤带来沉痛气氛也在慢慢消散,有几人还时不时发出爽朗笑声,讨论着此次出动缴获财物能值几何。只在离一名叫石井的村落不远处,有枪声突兀响起,匪兵们立马停下喧哗,警惕的望向四周。
片刻后撒到山上的探哨跑回来,告知有不明武装正在石井圩寨墙外面叫阵,圩寨本身防护并不完善,顶天一丈高土墙加浅壕沟,垛口都没得几个,可此等工事也非四五十人能攻破,双方便隔吊桥骂阵。
己方有大车,绕路是不可能了,其他全是羊肠小道,根本走不得,如此孙化城便又派出几人去往周围山坡观察敌情,他得确保不明武装没安排伏军在周围,否则到手物资还没焐热就得给人夺了去。
他的小心谨慎没起作用,对方的确就这些人,非是为埋伏己方。手一挥,车队继续赶路,不过为保险所有匪兵换装洋枪--多年造反生涯下来,大伙都对火枪有比较直观的了解,再经布文起点拨,倒也全体知道怎么装弹开枪,准头与装弹熟练度不管,先把气势做足了再说。
话说此地离寨子不太远,竟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围攻圩寨,实在不给己方面子,若是村镇之间械斗还好说,那个兄弟管不了,如若不然,等咱腾出手来定要各位好看--就算石井圩暂时不属寨子势力范围,以后肯定也会是。
入得近来,孙化城用望远镜观察片刻,发现寨墙外骂阵之人俱都杂色破烂衣装,全体骑兵,大部冷兵器,间或几杆土枪抬枪,这种枪里别指望有独头弹,全是铁砂子,顶天二三十米的有效杀伤,应是土匪同行无疑。
不过放枪的竟然不是土匪,反而是圩寨内防守人员,他们也有土枪在手,城头甚至还驾有榆木炮,可惜都只能听个声响,双方阵前没任何死伤人员存在,看样农民伯伯们不怕事儿但也不敢出寨门找事儿,否则依着兵力对比,相互间该交换角色的。
“也不瞅瞅自个德性,就你们那尿样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赶紧给姑奶奶滚蛋。”
“你个小娘们有种下来,看大爷我不把你炮制的…”
空旷山野中叫骂声传出老远,不过这也是孙化城听到的最后一次骂阵,然后双方不约而同把视线转向道路拐角处现身的车队一方,而孙寨主也从望远镜中看清了之前立在城头破口大骂的劲装红衣女子--其人腰挂雁翎刀,手持日月凤凰镗,一副英姿飒爽之势。
对这突然现身的第三方,交战双方不约而同将其当成对方讨来援兵,先是圩寨内经过一阵鸡飞狗跳后又上来批壮年女子,连上先前大概三百来号人;又有土匪赶紧收拢阵型不再跟寨墙较劲,反而虎视眈眈盯紧越来越近的车队方。
有土匪骑马远远跑来,离着三十米许时停下,高声叫道:“王家码子办事儿,无干人等还请避过,如有不便请多担待。”那车队总也有六七十人,除却部分赶车者,其余全部骑马,手里还持有大枪,看样就不好惹,否则自家老大怎会如此客气。
“王家码子是哪股,怎么没听过?”孙化城挥手示意车队停下,又问道身旁孙尚义,他以前混过绿林,清楚诸多土匪强人。
三寨主蹙眉想片刻,有些不确定的回道:“曾听人谈起东沙河一带新近崛起伙响马,首领姓王,来无影去无踪,很是难缠,不会就他们吧,要不实在没听过这名号,可那伙人一般在兖州府T县活动,离咱这儿有一百四五十里地。”
“T县这得过多少界啊?”孙化城也打一愣,远了点,便向对面略带不耐烦那人问道:“敢问可是威震兖州府的王大当家?”
“咋的?听过俺们名号就把招子放亮,千万别乱管闲事儿,就你们这号商队,俺家不知打过多少,现在顺原路滚蛋,跑慢了爷爷手里…”来人骑马挎刀好不威风,眼瞅对过领头之人言语有稍许软化,言辞顿时一变,单手掐腰扬声叫道,没成想话没讲完,就听“砰”一声响,胸口传来剧痛,不可思议的低头看去,便“啊呀”一嗓子跌落马下,登即死去。
另一匪兵瞅瞅同伴尸体,再看眼对面那人手中火枪冒出的大股白烟,两腿战栗不已,嘴唇哆嗦着要开口讨饶,对面却又有人抬枪火枪--之前众人都把洋枪背在身后稍加掩饰,故而来人并未察觉异常,此时再看,却发现好几人从背后拿过传说中仅有清军精锐才能配属的洋枪。
“清妖…”
“砰”又一声枪声划过,王长贵眼皮突地一跳,就见己方先前派出两人中剩余那个也一头栽向地面,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咱纵横T县大地,虽不慎给人撵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儿,可一身胆气没落过任何人,总还没吃过如此大亏,不明不白就给人弄死俩手下,怎得跟众弟兄交代,再加今日抢亲让漂亮小娘皮一顿奚落,心气不顺,立马决定****一仗。
好在他纵横鲁南也不单靠着胆气正下手狠,便扭头问向身旁一人:“独眼,那些人什么来头?”
“像是贩私盐的,里面有一人以前照过面,但后来销声匿迹了。”独眼放下千里镜回道,此人不是独眼龙,而是他眼睛比较贼,记人较准,故而被人唤作毒眼,久而久之成了独眼,随即他又附在王长贵身边说道:“看他们车辙印,车里有好东西,成箱子装也不会是私盐,要不打他一下,再没点进项咱弟兄们就该喝西北风了。”
“就算六大车私盐最少也能落千把多两银子,这买卖干得,不就几杆破洋枪么,能打几下。”王长贵恶狠狠叫道,随即单手高举:“弟兄们,寨子不打了,亲也不要了,弄商队,抢完就跑不得恋战,跟我冲!”
“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