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求你今天赏给我们日用的食粮,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阿们。“
教堂回荡着信徒的祷告,西西里的海风将他们的虔诚吹向远方。快要黄昏了,农夫收拾好农具,嚼着麦穗哼着小曲回到他们的草屋。装置在圆形石塔上的风车仿佛仍有余力,迎风转动它的垂直翼板,等候蠢骑士的挑战。
“熟悉的故乡啊。”
恩佐走在熟悉的乡间小路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柠檬和橘树林的香气,身旁是金色麦浪的沙沙声。在克里米亚的加法城跟着叔叔做生意时,恩佐就无数次怀念故乡的摸样,教区的礼拜堂,田野上的风车磨坊,暴风雨下的群山,和那采花的姑娘。乡音入耳,最是暖人心,远远就传来罗莎大妈教训孩子的责骂,乔凡尼叔叔喝高的醉语,那些曾令他厌烦的噪音,此时为何却红了他的眼眶?
天空拂下细雨,恩佐加快了步伐。雨声很好听,可恩佐早已过了在雨中嬉戏的年纪。恩佐家是西西里岛沿岸的一个小领主,坐拥着名叫墨西拿的城镇和港口。
一座不大却精致坚固的城堡矗立在一处沿海峭壁之上,奶黄色的城墙好似地中海上空热情的阳光。在堡顶的了望塔上,可以俯视整个墨西拿的领地。这正是恩佐德卢卡家的城堡,德卢卡城堡。
快步穿过麦田和农舍,恩佐终于来到了城堡的大门前,了望员早就看到了他,大门伴随着吱吱声缓缓打开,蜜蜡和油灯照亮了整个大厅,原木长桌上摆满了食物,墙壁上挂着各种兽皮和族徽——一条衔着把利剑的大蛇。
恩佐不禁想起小时候曾问过爷爷,德卢卡家的族徽有什么含义,爷爷说,他们的祖先曾杀死了一条罕见的异种巨蛇,国王为了表彰他的勇武,亲自赐予他这枚族徽与这片封地,恩佐还记得听完故事后的他发誓,长大后要杀死条更大的巨蛇,逗得爷爷老怀大慰。
一个拥抱打断了恩佐的回忆。
“恩佐,我的孩子,让妈妈看看你瘦了没有。”恩佐的母亲,玛丽莎夫人冲过来把他紧紧拥在怀中,泪水止不住的涌出。玛丽莎女士育有一女一子,大女儿五年前远嫁到海峡对岸的戴尔西城,恩佐十八岁离家随叔叔去远方从商,已然三年,之前从未出过远门。两个孩子都漂泊在外,母亲在家怎能不夜夜担心。
“快快,别哭哭啼啼的,恩佐是个好小伙,出门吃不了亏。”恩佐的爷爷,德卢卡当代家主图里奥伯爵拄着拐杖走来,拍了拍恩佐的肩膀,眼神中藏不住的欣慰。
玛丽莎夫人擦了擦眼泪道:“是我太激动了,你爷爷算准了你今天到,早早就安排起了今天的晚宴。你瞧,我们请了谁来?”
恩佐随着母亲的视线望去,一位少女正绞着双手,忸怩不安地站在一边。她穿着很普通,用一块方形麻布包头,头顶打着个结,浅灰色的长袍中间有兜,应该从事着手工行业。麻布下是一张极精致的脸孔,金发与蓝眸从未搭配得如此完美,长长的睫毛和抿着的嘴,雪白的肌肤上两腮微红,她没有笑,可任谁都看得出她的喜悦。
“西尔维娅”恩佐不禁喊出了她的名字,他日夜思念的名字。
……
好梦易醒,这是哪位哲人说过的残酷真理?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没有麦浪的沙沙声和橘树林的香气,只有风帆鼓胀的猎猎声响与海风的淡淡咸味。也许是之前兴奋过头,恩佐竟在甲板上酣睡过去。听着四处毫无掩饰的偷笑声,恩佐知道刚才的梦话被听个正着,不禁面红耳赤。
“恩,西尔维娅是个好姑娘啊,我这披肩就是她做的,做工可比加法城那些土鳖强多了。”说话的是船长柯西莫,身材不高可极健壮,右手臂上绑着根黑色头巾,两鬓有些灰白,从二十多年前就是德卢卡家族这唯一一条船,“埃奥洛斯号”的船长。
周围又传来一阵哄笑,大家都很喜欢这位没有架子的小少爷,知道同他开玩笑他不会生气,所以也没什么规矩。恩佐毕竟年岁小,脸皮大概只有这些久经风雨的水手们十分之一厚,臊得他掉头鼠窜逃回舱房,一头躺在床上。
还有一天就能到墨西拿了,明天,就会是梦的延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