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你大爷的！你一个有妇之夫，跑我这里来做什么？”我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破口大骂起来：“陆东南我告诉你，你都已经和赵环环成亲了，有日子过就好好过，别没脸没皮又跑我这儿来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小白脸白月汀是认识陆东南的，而且见识过他对赵环环的溺爱，上回将他腻歪地不行，甚至忍不住出手打了陆东南一顿。这时候瞧见陆东南回来，只瞧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一把拦在我身前，将陆东南隔开：“你怎么又来了？你老丈人家不是挺有钱的么？又跑这里来蹭吃蹭喝啊？”
“哎……”陆东南也不生气，耷拉着一张脸叹息一声，一副哀怨的模样，只差点就哭了：“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小鱼，能、能讨口热茶喝吗？天冷了……”
我看了白月汀一眼，心里有些纠结，不久前赵环环才来这里闹过，差点就打起来了，这会子陆东南来，我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呢？
只是看陆东南在夜风里瑟瑟发抖的模样，是不是还抽搭一下鼻子，想想看也就让进来了。即便做不成夫妻，也未必需要苦大仇深吧？我如是安慰自己。
陆东南这号人物兄长和王三成也都听说过，毕竟上次还找黑鹰寨帮忙来着，若非是他们，我也没那么快找到陆东南的老宅。也介于此，堂子里的人居然都齐了，兄长、王三成、白月汀，还有我和白凤儿，加上个陆东南，刚好坐满了一长桌。
我到了点热水沏了壶茶给众人，陆东南捧着茶杯“呼哧呼哧”喝了两口，直接见了底，我又给他续了一杯，心道他大概真的是冻着了吧，于是心态也便没有之前那么反感。
“你怎么来了？赵环环下午才来找过我，满屋子找你。”我开了个头，说。
“什么？她来找过我？”陆东南闻言身子一抖，眼神里也有些畏惧。
这一反应我看在眼里，看得莫名其妙的。
“是啊，怎么了？你不知道她找你么？”我看陆东南双手捧着杯子摇了摇头，抿了抿嘴又问道：“是不是你们吵架了啊？”
陆东南依然摇头，只是稍稍顿了顿，才开口说起来：“算不得吵架吧……我在赵家，是没有置喙的余地的。”
“怎么说？”我眉梢一抖，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劲呢？
“赵家根本就看不起我……”陆东南抹了抹眼睛，我一瞧，果然是红了眼眶，这让我越发好奇起来。好在陆东南也没有吊我胃口，接着说着：“小鱼你也知道，我是个上门的女婿，虽听起来好听，是赵家的姑爷，可是便是下人也看不起我，不消说打水端茶这些事情没有人伺候，便是见到我也只是一个白眼。”
“这且也就罢了，左不过稍稍辛苦一些，可是赵无明的几个妾侍看见我便嘲笑我，各种话何其难听，我、我堂堂一介秀才，怎能如此受辱？”陆东南气愤地不行，连桌子都拍响了。
白月汀鼻子里哼了一声，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毫不客气道：“你这也叫受辱？赵家大姑爷，你可真是娇生惯养啊？怎么自己端茶倒水就是别人虐待你啊？你他妈也太矫情了吧？”
我知道白月汀说得有些过，可是我也没有反对，当初我对他又岂止是端茶倒水而已？如今他入了赵家便嫌弃这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也确实觉得有些可笑。
女人本来就是碎嘴子，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妾侍，斗不过大夫人又没有个好名声，有几个是嘴里头干净的？而且像陆东南这样未婚便搞大了赵环环的肚子，还带人私奔，自己家室也不好，被人说闲话是难免的，这是必然的事情。尤其是，赵无明就一个女儿，赵环环又不打理生意，若是赵环环无夫婿，那么财产分配起来还能有那几个小妾几分，但赵环环有了夫婿，又是入赘的，赵无明肯定会慢慢把生意交到陆东南身上，谁让赵家除了他赵无明，就陆东南一个男丁呢？
我心里想，如果是我，我便忍了这些年，乖乖伺候赵无明，等赵无明老了死了的，这家产就一把抓了。城东赵家，那可是四方镇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腰缠万贯那都是小的！
我瞥了赵无明一眼，他依然是哀怨无比，只一个劲儿的摇头：“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只当是为环环了。可是……自打成亲以后，环环便对我吆五喝六，将我当做下人使，便是下人也比不得我辛苦。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们曾经可是恩爱夫妻呀！”
我这才明白了些许，原来是夫妻生活不和谐，跑我这儿来诉苦来了。
可今儿是中秋，便是忍也得忍过今天吧？
“怀孕的女人脾气差一些，你担待着点也就是了，跑我这里来，本来赵环环就对你我之时有些芥蒂，这会子大半夜来我家，她心情好才怪了！”我说。
“可她之前不是这样的，她是个大家小姐，又怎么会如此小气计较？”陆东南拧巴着一张脸，要多痛苦有多痛苦。
“怎么说？她怎么你了？”我倒是想起赵环环下午的时候说陆东南在我这里，难不成是以为我还在和陆东南藕断丝连？
陆东南又喝了一口茶，说：“还记得你从前给我缝制的衣裳吗？”
我点点头：“是啊。”
陆东南看着茶杯，幽幽地道：“我还一直留着。”
“你我虽做不成夫妻，但你毕竟是陆东南的救命之恩，更有三年相处的情分在。若说不喜欢你，那自然是假的。”
我一愣，这、这话什么意思？
“我曾经也确实想与你一道一生一世地过下去，你给我洗衣做饭，我教你读书写字，我们一直过得很快乐不是吗？”
在他的话里，我忆起了那三年的时光，若单独将那三年拿出来，真可谓是神仙眷侣一样的日子。也许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也许我也曾心酸地被人追着满街逃，可是那时候，心里是甜丝丝的。
正如他所说，我喜欢他，我喜欢他站在河边的柳树下摇头晃脑地念着诗句，我不认识字，他便读给我听，我也便学着他摇头晃脑起来。那时风景独好，清水摆柳艳阳天，青草蛱蝶蓝碎花。他在阳光下，如此的好看。
我曾经矢志不渝地认为，他就是我的全部，也一心一意地对他。甚至直到今天，我依旧会下意识地想想他过得好不好，见他冷了饿了，心里再纠结也为为他奉上热饭热茶。
毕竟，这是我爱过的男人呀！
他却从未这样对我说过，即便是说着生生世世，此时回想起来，也不过是当初在河边，解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时的笑谈，他随意地说了，我却当了真。
赵环环的出现让我清醒，所以即便再不舍得，即便可以死缠烂打，我也并没有。人说自欺欺人也就是了。
可现在又听得这样一番话，我却心酸地直想要哭。
这番话若是早几个月说，我该是多么的幸福呀！而如今……
“小鱼，那件衣裳，是你为我缝补的，我从来都留着。我心里念着你，想着你的！”
“陆……郎……”我哽咽了。
他缓缓起身，站在我面前，伸出手来。
我看着他的手，想起了那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便是我一直想要的呀，曾经面对着他的激动与温馨，仿佛尘埃下的名器，一吹就表露出来了，这份情感我真的放弃了吗？
“注意点行不行？说话就说话，给我好好坐着说，再敢瞎***老子把你舌头割下来！”
我听见白月汀十分恼怒的声音，蓦然一惊，他已经是人夫，这段情感早已经了了的！
“呃、是。”陆东南不舍地放下手，抿着唇，他抿唇的样子还是如以前一样，略微皱着眉，十分好看。“她看到了那件衣裳，污蔑我与你还在一起，整日里打我，从不给好颜色。昨天她说想吃酸浆果，我一早便出门了，可是她却说我与你私会去了，又拿着鞭子打我，你看……”
他卷起衣袖，我便赫然看见许多伤痕，一道一道的，又红又肿。
我心疼着，皱了皱眉：“她怎么下得去手？她不是这样爱你吗？”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爱不爱我，成亲以后，她就与从前不一样了，我实在，实在是忍受不了……”
“所以你就来这里找她？”白月汀毫不客气地打断着：“跌坑里了知道疼了，才知道她比赵环环好，于是又来这里找温暖？你怎么这么贱呢陆东南！”
我白了白月汀一眼，这话说的也忒难听了些，那我成什么了？
“好了好了，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毕竟是夫妻，你也体谅她一些，肚子里的是你的骨肉。”我怕白月汀这厮嘴巴里再骂出什么不干净的来，忙打着圆场，想了想又说道：“若是她以后还打你，你就来我这里好了，她多少还不敢在我这里动手。”
“切！”白月汀翻了个白眼，喝了口茶将茶杯摔得震天响。
我也不去搭理他，将陆东南送到门口。
“走吧，这里到赵府还有段路了，路上小心些。”
“那、那好吧……以后，我可以常来吗？”陆东南问我。
我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他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里堵着什么似的，很是不爽快。
转头进屋，却见脚底下踩着个东西，捡起来一看，却是个绣工精致的香囊，香味很是特别。
进了屋，白凤儿就看着我手里的香囊，问我：“这是什么？”
“香囊，他掉的，有时间还给他。”我说，将香囊揣进袖子里。
白凤儿皱了皱眉：“这香囊仿佛哪里见过呢！”
“是么？香囊长得都差不多。”我随意回了一句。
兄长起身，对我说：“鱼妹，你的事情我也不便多说，只是这个陆东南，你留意些吧。”
“留意他？”我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大哥说这话肯定是有道理的，你听着就是！”白月汀见兄长说了这句话，原本有些阴郁的脸好看了许多，随即便拉着兄长和王三成去客房休息。这厮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对我家还是无比熟悉的。也好在，白凤儿给我变的这房子虽然不如城东那几家，但是来三五个客人还真不是问题。
我看了门外一眼，天上月色正好，有云层掠过，一片明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