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预警已经发布。周末不用赶着上班。长得这么大,真的从未试过这样的冷天气,周六,安巍带着女儿在被窝里睡到十点多,要不是肚子饿了才不愿意起床。天气又雨又冷,躲在家里不外出,陪女儿玩了一下,吃过中午饭,又往被窝里躲。
在被窝里跟老公通了电话,这段时间他太忙,医院重整合并,医院临时让他负责儿科住院总的工作,晚上在医院睡,弱势白天不安排全班,中午休息才回家一趟,有时很忙的话,一连两三天不回家是有的,安巍已经习惯了他的忙碌。
“我想爸爸回家,我想爸爸了。”果果对着电话说。
“爸爸很忙,很多小朋友要爸爸帮忙,因为他们生病了。”
“我想爸爸回家陪我,让其他医生叔叔、阿姨来给小朋友看病。”果果撒娇着说。
“果果乖,明天爸爸下班回来陪你玩,你要听妈妈话,爸爸回来跟你下象棋,好吗?”
“果果也生过病,知道很难受,对不对?小朋友他们很难受,他们更需要爸爸。”
果果心里很不情愿,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爸爸,你给小朋友看好病,早点回来。”
“好好,果果好好睡午觉。”
“老公,外面很冷,衣服穿得够不够?”安巍说。
“不冷,我会照顾自己的。很忙,我先挂了。”
“那好吧。”匆匆挂了电话。北方城市雨雪天气房屋设计有暖气取暖,南方的湿冷天气,在屋里都觉得很冷,只能躲在被窝里暖和。
一整天,除了吃饭那时间,其他时间都躲在被窝里。晚上外面北风呼呼叫,把关紧的窗户吹得吱吱作响,应该又降温了。
第二天,安巍被电话响声吵醒了。是黎露的电话,黎露是安巍的同事,也是好友,在社工局办事。两人年纪差不多,小孩年纪也差不多,大小都玩得来,她的女儿冉冉曾拉着果果的小手说果果是她的小闺蜜呢。
“安巍,睡醒了吗?”电话那头,黎露问。
“这么冷的天气,醒了也在被窝,能干嘛呀?”
“赶紧起床吧,外面下冰雨,起来看看。皂幕山上树木都结满了冰挂,上山的石阶都铺满了薄薄的积雪,广东下雪百年一遇,咱们准备去皂幕山看雪,我还约了一些朋友,你也认识的,一起去吧?”
安巍看了看窗外,雨正下着,外面噼噼啪啪,不知是雨还是冰。
“这么冷带孩子去看雪,会不会把她冻坏啊?”
“穿够衣服,怕啥呢?你老公还是儿科医生呢?我都不怕,你反倒怕了?”
“我还是问问我老公,回头给你电话。”
“果果,要不要跟冉冉一起去看雪?”
“想。”果果已经一骨碌爬起来了。
“不怕冷?”
“不怕。”
“累了不用妈妈抱?”
“嗯,可以不要妈妈抱。”
“要遵守承诺哦。”
“嗯。”果果认真地点了点头。
“等一下,别着凉,妈妈先给爸爸电话。”
“老公,皂幕山下雪了,朋友说一起去看雪,能带孩子去吗?这么冷,会不会冻病?”
“我也知道皂幕山下雪了,难得呀,不用回老家在广东就可以看雪了,带孩子看看很好啊,冻一冻锻炼一下还好呢,我今天不能休息,要不我肯定带你们去,现在有朋友一起去,带孩子去玩玩。”
“问过刘医生心里才踏实嘛。”安巍挂了电话,转头回了黎露电话,约好在加油站会面,然后一起去皂幕山看雪。
汽车挡风玻璃上积满的密密麻麻的冰粒。“妈妈,冰。”果果兴奋地说。
“我们很快还可以看到雪呢。”
“太好了。”小女孩高兴地跳起来。
过了一阵,稀稀朗朗地飘起了羽毛尖般大小的雪。
天啊,真是雪,能在广东自家门看雪,真是百年一遇。安巍兴奋地收了伞,用手去接那些雪。
果果把伞倒过来装雪,“妈妈,下雪啦,下雪啦。”
黎露又打电话过来了。
“安巍,出门了吗?我们已经在加油站了。这边下雪了,不过很小,我看朋友圈发了的视频,皂幕山,老香山那边山区,真的是鹅毛大雪,我们快点去吧。”
“已经在车上了,十分钟到加油站。”
到了加油站汇合,又开了二十多分钟到了山脚,停车场已经停了好多车。举目远望,万山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正看着,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高骏旭,他也看到安巍和她女儿了。
“安巍,带女儿来看雪啊?”
安巍点了点头,看见高骏旭,肖姚应该也来了吧,虽然两人各自成了家,也有小孩,但是过于敏感的肖姚,以往每次发现安巍和高骏旭在一起,就是在同一场所出现,她几乎都会神经质地要不对着安巍,要不对着高骏旭撒野,还是避开避开好了。
高骏旭看她准备离开,也想到了,“肖姚在家带小孩,就我自己来,她不愿意来,她从小就看惯雪,不稀罕呢。她还说‘可怜的广东人,一点雪像看什么奇趣一样趋之若鹜’,没想到你们也来了。果果这么小,你也把她带来了?”高骏旭拨了拨果果头上的雪花。
“高叔叔好。”
“真乖。”
“只要下雪了,再冷也能好好玩。难得广东下雪,上一回下雪,还是民国1929年呢,时隔八十八年,怎能错过这场久来的雪。”高骏旭说。
“说得对。”黎露说。
山脚下,有些人用地上的积雪堆起了雪人,还用树枝给装扮成一个可爱的袖珍雪人,拍照发微信,好不欢乐。
“我们也堆个雪宝宝。”果果和冉冉两个小女孩,跟旁边的孩子们打成一片,忘了寒冻,也堆起雪人。
孩子玩够后,他们开始登山。登山大道地面都结了冰,孩子走几步摔一步,两个孩子手拉手走,一个摔跤,另一个跟着也摔跤。冉冉闹脾气,黎露干脆把她背起来走。黎露安巍也心疼孩子,拉着她的手慢慢走着,地上太滑,安巍又好几次都差点背女儿拽倒摔跤。高骏旭跟上几步,“来,果果,叔叔跟你拉拉手走。”
多了一个人,走起来稳当多了。
黎露把孩子给她爸爸,“来一张照片,看你们,外人不知道,以为你们是一家人呢。”
是的,几年前,他们差点成为一对。两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北国风光,万里雪飘,没想到南国居然也有此风景。只是还没到半山腰,孩子确实走不动了,背孩子也累,安巍和黎露打算折回去了。
“我们还要到山顶看雪,不到峰顶非好汉。果果不去山顶了吗?”高骏旭蹲下来跟果果说。
果果的小脸冻得粉红,摇了摇头,说;“不去了,太冷。会把耳朵冻掉的。”惹得大家哄笑起来。
201*年1月24日,广东各地下起雪。雪在朋友圈被刷得火爆了。火爆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肖姚。
高骏旭开门一进屋,肖姚把手机往沙发一扔,怒气冲冲地说:“我在家带孩子,你真快活啊,约旧情人去登山看雪了,还抱她的孩子,你看你们多像一家人啊。”
高骏旭妈妈看媳妇又要动怒,免得吓哭孩子,急忙把两个孩子拉进了玩具房。
“是碰上的。”高骏旭拿了杯子倒热水喝。
肖姚过来抢过杯子,“约会回来热乎乎的,用不着喝热手呢。”
“你……,事前我是叫你去的,你不去,我们是碰巧遇见的,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你看,你看。”肖姚把手机拿起来,让高骏旭看微信上的照片。
“照片又怎样。地上结冰太滑,只是拉着她女儿一起走,有什么?”
“我看你是余情未了,你看你看她的眼神……”
“你总是这么乱猜疑,我最后说,没有!”高骏旭说完,摔门而去。
从家里出来,一股冷气直冲全身,再怎么样难受,也比不上肖姚的猜疑和冷言冷语。时隔八十多年,雪再次降临这个城市,而自己跟肖姚的婚姻,总是覆盖着一层雪,时不时冰封内心。
这么冷的天气,应该躲在温暖的家里,和爸爸妈妈、孩子一起,唉,他叹了一口气,拨了好友陈志超的电话。
陈志超在饭馆找到高骏旭的时候,他已经有几分醉了。
“峻旭,一起登山不是好高兴的吗?回来怎么喝闷酒,还喝那么多。”
高骏旭摇了摇头,“你说,我们都在婚姻这座围城里五六年了,还是因为正在经历所谓的七年之痒?还是刺在心扎根,一辈子都无法拔除?”
“有时候,我真的累了。”
“错一步,就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当年若不是我们都喝多了,要是你没喝多,该多好……,那年我不应该喝多……”
“为什么那么猜疑……”
……
高骏旭就这样自言自语,长嗟短叹。
陈志超默默地陪着他,作为好友,高骏旭跟安巍,肖姚三人的过去现在,他都清清楚楚。
那年晚会后,他们喝了很多酒,想来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他也叹了一口气。
等他喝醉睡过去,陈志超把他送回家。
“嫂子,不好意思,老朋友见面,今天又喝多了。”
肖姚谢过陈志超,等他走了以后,白眼看着摊睡在沙发上的高骏旭,喝得烂醉如泥,还要我来收拾。
她拿起热毛巾给他擦脸,把他扶到床上去。
高骏旭突然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很伤心。
“我们没有约好的,是碰见一起的……”
“你为什么不相信,不相信,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峻旭,你怎么啦?”可是他确实醉了,迷迷糊糊说了又睡过去,但还是不停地哭。怎么叫也不醒。
“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是自己的不相信让他这么伤心,是自己今天话太冷了,对不起,高骏旭。如果说有一方选择原谅,或者说是理解另一方的话,那么一定要,忘记此前发生的一切,不能把过去的伤害、不满还停留在自己内心里。她心里明白,可是,为什么每次看见他跟安巍在一起,她总是克制不住吃醋,自己怎么这么不自信?都已经结婚五年,孩子都快五岁了,可是怎么做不到?做不到!对不起!高骏旭,是我太爱你了。
第三十一章爱若有来生
春暖花开,又是一年春来到。
“我还在北京的酒店,Honey还在吉隆坡的酒店吗?”毕梦奇洗完澡,临睡前在床上给墨飞发微信。
“已经在候机室。”墨飞说。
毕梦奇按了视频聊天,墨飞取消了。
“机场太吵了。”
“哦。”
“想我了吗?是想看我吗?”呲牙的表情。
毕梦奇发了个流汗的表情给他。
“我也想你。”墨飞发了个自拍过来。“你知道吗?坐在我旁边的是一名画家,我把你的照片给她看,她说你很漂亮,寥寥几笔把你画出来了,真是神笔。”
“还以为你把前女友介绍给新女友呢。”毕梦奇逗他说。
“有你一个就够了。”墨飞发了亲嘴的图像。
她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是自己值得托付终身的那个人。
“吉隆坡举办了一场以‘寻梦丹青’为主题的书画交流笔会,有幸跟艺术代表团同一航班返航。”
毕梦奇发了个亲嘴的企鹅给他,“几点的飞机?”
墨飞发了机票的照片过来。
毕梦奇一看,00:42起飞,早上6:30抵达北京。
“我今天在北京开完会,明天9点的飞机回深圳,要不咱们在机场见个面?明天下午深圳要开会,后天去香港。”
“我还好,休完年假直接去北京开会,你天天会来会去的,连年假都不能跟我一起休,那你要等我哦。”
“公司还真棒打鸳鸯,安排我们不能见面,‘爱情的最多成分是等待’,很多时候你等我,该换我等你一次了。嘻嘻。”
“到时在机场一起吃早餐,给你庆祝。”
“庆祝什么?”
“妇女节。”呲牙的图像。
“谁是妇女?人家是美女。”毕梦奇发了个傲慢的表情。
“套了我的戒指还不是妇女啊?我已经准备了礼物。”呲牙的表情,后面附件发了那张画家画的简笔画。
“熟(淑)女节好了。借花敬佛啊?”毕梦奇看了看画,确实画得不错,聊聊几笔把自己的神韵都画了出来。“有机会给我引见画家,漂亮。”
“好。还不睡啊,都十二点了,我准备登机了。”
“那睡了,明天见,LU(love you)。”
“我爱你!”墨飞最后发了录音过来。
毕梦奇是被淅淅沥沥的雨吵醒的,拉开窗帘,窗台外的雨滴溅起朵朵花,远处的霓虹在冷雨中惺忪地眨着眼,天灰蒙蒙地,雨像被撕碎的梦,夹带着寒气散漫在整个北京城。三月的北京本来还冷,加上一场雨,似乎又更冷了。毕梦奇看了看手机,五点十四分,想着墨飞六点半就到北京,有点兴奋,醒了睡不着,干脆起床洗漱,准备早点到机场。一边刷牙,一边打开电视看新闻。
“3月8日凌晨42起飞,原定由吉隆坡飞往北京的马航007,本应于3月8日6:30抵达北京,在01:20失去联络,02:40左右马来西亚证实……”
毕梦奇浑身一颤,这不是墨飞所在的航班吗?她牙膏泡沫都来不及清干净,冲回卧室拿起手机拨墨飞的电话。电话不通,也许在飞机上都关机的,下了飞机还来不及开机,应该问机场,机场电话繁忙也打不通。
怎么搞的?她的手已经冰凉了,不会的,不会的。她拿着遥控,电视每个频道都报道着马航007失事的新闻。
七魂丢六魄地收拾完,满脑子都是墨飞所在的飞机失联了的噩耗,明显感觉有点湿冷、颤抖不已的唇瓣,毕梦奇穿了件薄毛衣披上薄羽绒,第一次没化妆就出门。
毕梦奇打上的士,匆匆赶到机场,冲到前台想询问。前台已经挤满了人,大家脸色凝重,惊慌不知所措,都想从前台服务员口里证实是谣言,可是前台告知确实失联,一些人开始哭泣,有个老人嗷嗷大哭起来,悲伤迅速蔓延整个机场,机场里的电视机不同的电台播放着同一条消息:马航007失联了。
“墨飞,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无论你在哪里,我都等你回来!”毕梦奇一遍又一遍地拨着他的号,无法连上的号。
出门没吃早餐,再加上天气原因,她觉得很冷,双手搂住双臂,靠在冰凉得不锈钢凳子呆呆地坐着。前台的人一直没散,悲伤一直没散。过了许久,助理打来的电话把她惊醒,她拿起手机接通电话,助理提醒她准时登机并告知下午开会的议程昨天已经发到她的邮箱,讲完等她回应,喂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回应。
上了飞机,吃了点飞机餐算是早餐,三个小时左右到达深圳宝安国际机场,在机场吃个面,直接打车回公司。
坐在电脑前,毕梦奇不停的搜关于007航班的消息,她多么渴望那是谣言,又或者是另一架飞机,不是墨飞所在的那架飞机,又或者墨飞临时有事,没登上飞机。可是,名单都出来来,她看到了墨飞的名字,全身瘫痪在椅子上。
下午的会议,从未没有过的心不在焉,幸好助理打圆滑,会议才得以结束。不知情者以为她坐飞机坐累了,几个知情的同事在会议休息间来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墨飞是策划部的副经理,他们是通过他的微信圈知道他去马来西亚休年假的,至于新闻公布名单,不知是谁先知晓,坏消息总是会长翅膀。
她一直不肯相信这是真的,整整一个晚上,她固执地等墨飞的电话,他会给她电话的,会的,她一次又一次地跟自己说,眼泪不听使唤地流着。失眠,第二天上班,脑袋很清醒,后脑像被人揪住头发一般紧紧的,顶着眼睛的干痛准备好了明天香港的会议议程。
如果没有意外,她跟墨飞今天会在北京汇合,她在北京参加会议,而墨飞则参加北京举行的为孤儿筹款的单车环城活动,然后墨飞回深圳的家,而她直接去香港参加会议……,一切因为这个意外而改变。
家是墨飞设计的,下面是客厅卧室,上面的阳台设计成一个心型花园,有草地、有鱼池、有鹅卵石小路、有容纳两个人一起坐的摇椅……,仿佛昨天,她跟墨飞在花园里热烈地拥吻,墨飞还背着她在小路上跑了两趟。
平常花园被墨飞打理得生机勃勃,如今花开花落,几个月过后,花园却一片凋零,不是冬天却进入了冬天,灰灰一片,花木枯萎了,鱼池里的鱼早死了,鹅卵石也不在光滑,摇椅似乎生了锈……。
衣柜里还放着他的衣服,他们的照片还在床头柜上,一切如他离开之前,他还说:“我们在北京见。”他曾经说过:“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相爱是永生永世。”
电话里跟他的微信,毕梦奇听了一遍又一遍:“我爱你。”家里满满是他们俩的回忆,她一直戴着他给自己买的戒指,她觉得他不曾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