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乾坤又想骂天了。
他心里千万只羊驼奔腾而过啊！
但他没有骂。
他深吸了口气，又瞅了一眼老头，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别聊了。”
老头显然没想到吴乾坤会这么说，愣了愣，实在琢磨不透吴乾坤。
吴乾坤给老头解惑道：“天都被你聊死了。”
老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吴乾坤苦涩一笑：“再聊下去，我会疯的。什么鬼啊？整半天整得我好像必死无疑一样！照你的说法，我现在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他们还想利用我做些什么，然后再杀我？算了吧，虽然我相信你没骗我，但我真的不想聊这个了。”
老头叹息一声，真的没再分析下去，没有将他的猜测说出来。
吴乾坤道：“你起来吧。虽然我已记不清你我的恩怨，但我原谅你了。”
老头浑身一震，而后是浑身剧烈颤抖，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吴乾坤，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耳朵所听见的。
吴乾坤无奈道：“我想，你可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把我当仇人的仇人了。”
老头老泪纵横。
而后，老头向吴乾坤行了九重天阙最大的大礼。
先前卧槽和尼玛行的那个不能打断的礼。
吴乾坤皱了皱眉，他看向站在老头身旁的卧槽和尼玛，见他二人目中冷冽，他冷哼了一声。
等会儿再找你们算账！
老头行完礼，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吴乾坤身前。
吴乾坤觉得老头现在的笑，像个孩子开心时候的笑。
是那种无忧无虑的笑。
老头得到了一句原谅，就无忧无虑了么？真是可爱啊。
吴乾坤很快又发现了老头不再仙风道骨了。
老头脸上骤然间生出了很多皱纹。
皱纹还在增加。
老头银色的发也开始掉落。
老头忽然间老了。
身形也开始佝偻。
老头泣不成声，哭得连说句“谢谢”都说不顺畅。
吴乾坤有些不知所措，总不至于像哄孩子一样哄这老头吧……
老头还在继续变老。
老头老到了站不住的地步。
吴乾坤扶住了老头。
老头已经哭不出声音。
但吴乾坤看见老头的泪更加汹涌了。
也许是因为我的这一抱？
吴乾坤不想问。
因为他怕问清了他们的恩怨后，他又原谅不了这个不让他讨厌的老头。
老头直到要死了，都没有勇气说出来的恩怨，老头忏悔了一万年之久的恩怨，又如何会是能轻易原谅的恩怨呢？
吴乾坤不愿去恨这个老头。
他或许还是愿意把老头当成朋友的吧？
他不肯定他心中是否有芥蒂。
但吴乾坤感觉到现在老头真的要老死了，他是真的很些难过。
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已经把老头当成了朋友吧。
他在老头耳边轻语：“也许我们已经成了朋友。”
也不知道老头听见了没有。
吴乾坤只觉得怀里已经气绝的老头笑得安详。
有人开始抽泣。
是赎罪村的人们。
吴乾坤看到那几个之前抬他的小黑孩子把头埋进了沙里，浑身颤抖。
是怕老头听到他们的哭声吗？
吴乾坤笑了，他觉得老头真幸福。
至少，有人肯为老头哭呢。
若是我死了……也许全天下都会欢呼？
吴乾坤苦笑一声。
他小心翼翼地将老头的尸体放到了沙地上。
卧槽和尼玛跪倒在地，泪水汹涌，却没哭出声。
吴乾坤冷眼看着卧槽和尼玛，居然发现这两人也不怎么讨厌了。
但卧槽和尼玛很讨厌他的吧？
他看见卧槽和尼玛双拳紧捏，捏得骨节泛白，捏得手心流血。
但吴乾坤很吃惊，这二人的杀气真重啊！
但吴乾坤也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并没有要趁人之危的意思。
周围的抽泣声越来越大。
终于有人哭了出来。
是那几个黑孩子。
他们满嘴的泥沙。
他们满脸的眼泪。
吴乾坤发现黑孩子们的脚边长起了绿树。
绿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像神陨洲。
赎罪村的人们停止了哭泣。
他们仍旧泪流满面，却欢呼四起，仰天而拜。
吴乾坤再一次怔住。
这些人真的挺像神经病的！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现在更是不知道是哭是笑！
吴乾坤又看了一眼老头。
枯瘦苍老的老头仪容安详。
吴乾坤无声一笑，笑得真开心！
他转过身，准备趁此悄悄走掉。
他本想和卧槽和尼玛算账的。
因为他看出了卧槽和尼玛已经没有修为了。
先前从老头口中得知从神陨洲那个鬼地方出来要自废修为的时候，居然没想到这俩混已经自废修为了！甚至没发现他们已经没有了护体神芒，气人！
虽然现在发现也不晚，但吴乾坤忽然不想揍卧槽和尼玛这俩混蛋。
尽管他们弹过他的小弟弟……
也许是不愿老头在天之灵看到我这么做吧。
吴乾坤在心中安慰了一下委屈的自己。
而后迈开了步子。
“站住！”
尼玛叫住了吴乾坤。
赎罪村的村民们停止了欢呼，纷纷诧异地看向卧槽和尼玛二人。
吴乾坤也转过了身，望向了尼玛。
场面瞬间寂静了下来。
只有那些绿树仍在蔓延。
尼玛厉眼望着吴乾坤，良久，他才咬牙切齿道：“你还欠我杨家一句‘谢谢’。”
吴乾坤道：“哦？”
“我杨家欠你的，从我们兄弟那一跪后，已经还清了！”尼玛一字字顿道，“而你还欠我杨家一句‘谢谢’。”
吴乾坤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名字：杨啸坤。
但吴乾坤记不得他那一世与这个杨啸坤之间的任何事情。
但这个名字是他所记得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名字之一。
所以他皱起了眉头。
卧槽和尼玛慢慢走了过来。
他们的眼神恨不得杀死吴乾坤。
吴乾坤的眉头更皱了。
卧槽和尼玛已经走到了吴乾坤近前，吴乾坤没有退让一步的意思，他冷道：“我不会说这两个字。”
尼玛身上爆发出了一股杀气，但很快被他忍了下去，他深吸口气，走上前把额头贴在了吴乾坤的额前。
四目相对。
尼玛一字字道：“你必须还！”
吴乾坤丝毫没有怕的意思。
不是因为卧槽和尼玛没了修为才不怕。
而是因为他本不该怕。
那一世，整个九重天阙都负了他！
整个九重天阙都是他的仇人！
仇人还要他道谢？
尽管是威胁，他也不该怕！也不怕！
无愧，故不怕。
吴乾坤也一字一字道：“众生欠我的，还不清！”
尼玛的呼吸开始粗重起来。
越来越粗重。
他恨恨道：“如果我还有修为，我一定碾死你！”
吴乾坤一把推开尼玛，哈哈大笑道：“我也没有修为啊！你们战族不是喜欢战斗么？怎么，既然觉得我欠你，为何不出手来讨？我想，其实你是欺软怕硬，喜欢恃强凌弱？所以现在没修为了就不敢碾死我了？你不是说我欠你们杨家么？连家族的东西你都不敢拼命讨要？”
尼玛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凌厉，直勾勾地盯着吴乾坤：“我……我只是不能这么早死去，否则，又怎惧你那些不入流的毒术？”
吴乾坤的眼神也开始冰冷起来，九重天阙的众生负了他，此刻居然还要他说谢谢？搞笑！
若不是看在老头的面上，他已经出手。
他才不会管卧槽和尼玛他们已经没了修为。
在他的意识里，趁人之危这种事情不丢脸，因为他在九重天阙的十四年，从小就被强者欺凌，甚至每天都在逃命！
但他把老头当朋友。
九重天阙的第一个朋友。
所以他一忍再忍。
他说道：“我不用毒！你我同样没有修为，我等你伤好，等你来讨我的一句‘谢谢’！”
尼玛有些诧异，他道：“当真？”
“当真！”
尼玛深深地看了一眼吴乾坤，甩开卧槽的搀扶，转身离去。
卧槽也看了一眼吴乾坤，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吴乾坤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又念了一遍那个名字。
杨啸坤。
吴乾坤苦笑一声，又走向了老头的沙丘。
赎罪村的村民们远远的望着吴乾坤，吴乾坤仿佛看到了他们担心的眼神？
他们在担心我？
吴乾坤自嘲一笑，喃喃道：“也许是嘲笑呢，自作多情！”
他坐到老头的尸体旁边，忽然发现老头的尸体好像已经开始腐烂了！
怎么这般快？
吴乾坤急忙将老头的尸体搬上老头生前居住的小沙丘，扒掉了老头的衣物后，抄起一把石刀割破了手腕，将血滴在了老头身上。
他哈哈笑道：“看来你说衣服没了是真没骗人，锅碗瓢盆都是石头做的，砍刀锄头也都是，你是真穷！”
他又喃喃道：“何苦呢？我就说吧，知罪的才是可怜人！”
他流了很多血。
流的他都有些晕了才罢手。
他喃喃道：“得了得了，再分你点我都要死了。”
他又喃喃道：“我想起来了。绿树染黄沙，我便原谅你。”
“谢谢你当年护我残魂，以至修为尽废。”
“战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