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就有人来敲门。
“嘎吱!”木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站在门外。
那中年男子叫做张国辰,论辈分乃是张嫣的堂伯。他是族长的儿子,仗着父亲的势力,常常巧取豪夺,口碑极差。
跟在他身后的青年叫做张审,是张国辰的二儿子。张国辰有两个儿子,这个二儿子不务正业、吃喝嫖赌,将分给他的田产挥霍一空。方圆百里之内,没有正经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张国辰眼见亲生儿子穷困潦倒,这次便打着吃绝户的主意,想来占了张国纪的家产。他怕来迟一步,因此张国纪还没过世,就抢着先下手了。
张审站在一旁,贪婪地盯视着张嫣。以他想来,夺了她家的田地,控制了她家的生活来路,假以时日要得了她苦命孤女的身心,便也不难了。
张嫣略施了一礼,站在门口问道:“伯父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张国辰扫了张嫣一眼,见她堵在门口,没有请自己进门的意思,皱眉道:“你母亲去哪里了?”
张嫣淡然道:“家父病重,母亲在塌边照料,不敢须臾稍离。伯父有何事,说与侄女便可。”
门口的气氛,就有点微妙。
张国辰清了清嗓子,又定定望了张嫣一眼,心里闪过一丝犹豫,终究还是开口:“侄女,伯父今日前来,却是有一事与你母女相说。”
“伯父有话但说无妨!”张嫣眸光清冷。
“你是我族中子弟,你父又与我素来交好。你家里遭此变故,我也很是同情。想你们母女俩独立支撑这个门户不易,总不成让你们辛苦渡日。”
“依我之见,想把你家田地交给你张审哥哥耕种,由他负责你母女的一日三餐。你们份属兄妹,不算外人。田地给他耕种,你们母女也求个衣食无忧,日后出嫁时,也保你一份嫁妆。这一番心意,你可与你娘好生商议一下。”
张嫣冷笑道:“伯父一番好意,张嫣心领了。父亲不过偶感病症,不日必可痊愈。我家生计,日前也不缺。田产乃祖父母传下,岂可冒然交给他人?”
听了这话,张国辰一怔,这反应有点出于预料,没想到对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居然敢当面反驳,心里有些惊疑。
张审站在一边,无赖脾气顿时发作,忍不住跳出来道:“张嫣,你们母女俩,靠什么维持生计?我爹这也是一番好意,莫要你们到时过不下去,做出有辱门风的事出来。”
张嫣黛眉一横,叱道:“我家有田有地,承父亲荫护、朝廷恩典,有廪米赐下,又免家中徭役,有什么不能维持的?不像有些不肖子弟,年纪轻轻就败光了家产,终日游荡呢。”
这样堵在门口说话,往来的人都看在眼里。一会儿工夫,周围已经站了不少围观的村民。被张嫣这样一讽刺,张国辰的老脸都有些挂不住了。
张审更是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道:“你这小贱人,等你爹死了,看你们母女俩有什么下场?哼哼,我看朱仙镇那边的青楼,倒是你们的好出路!”
他这句话一出,张嫣怒中有喜。她向围观的左领右舍施了个礼,朗声道:“各位叔叔婶婶见证,此人不顾宗族亲谊,诅咒我父亲,又以秽语辱我母女。是可忍,孰不可忍!”
旁边左邻右舍纷纷声援。
“闺女莫气……”
“张审他爹,快带着你儿子走吧,闹成这样你不丢人吗?”
“……”
张国辰见事情闹大,便想拉着儿子离开。他正要去牵儿子的袖子,却见张嫣踏前一步,纤手一挥,扇在儿子脸上。“砰”的一声,儿子就这样飞了出去。
张国辰抢上前去,扶起儿子一看,只见满嘴的牙齿碎了一半。张审整个人都昏迷过去,气息犹存,只是鲜血淋漓,洒满了衣襟。
顿时,满街的人都吓呆了,个个目瞪口呆施了定身法一样纹丝不动。
张国辰的表情凝固了,眼睛滚圆,带上了惊骇的神色,望着张嫣。他没想到,张嫣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会出手打人,竟然还这样重。
过了片刻,张国辰才回过神来,煞白着脸,指着张嫣尖叫:“你敢打我儿子!”
张嫣单手如钳,伸手就捏住张国辰指着自己的手指,用力一捏。
张国辰感觉自己的手指就像被一把铁钳子夹了一样,连指骨都发出了碎裂的声音,十指连心,顿时疼得滚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张嫣嘴角泛起丝丝冷笑,义正辞严地道:“先前我敬你是族中长辈,给你几分薄面,你却不珍惜,居然敢谋夺我家祖产,纵容你儿子诅咒我父亲、辱我母女清誉。”
张国辰搀着儿子,躲得远远地,回头骂道:“我要找族长去评理!你殴打长辈,族规饶不了你!”
张嫣冷笑道:“像你这样不读书的人,真是可悲。你可曾听过二十四孝的故事?汉代董黯杀了辱骂殴打自己母亲的仇人,天子不但不降罪,反而请他做官。”
“国朝以孝治天下。你们父子俩连个功名都没有,竟敢上门欺凌秀才家,我就是打死你们两个,到县太爷那里,多半还是要受褒奖的。族规?族规敢和大明律、敢和天子治国之法冲突么?”
那时候村民大都是文盲,听了张嫣这番话,入情入理,怀着对读书人家的敬仰,纷纷叫好。张国辰搀起儿子,灰溜溜地走了。
张嫣收拾了张国辰父子之后,那些企图吃绝户的亲戚们一时再也不敢上门。母亲刘月莲有些担心,但是她心力交瘁,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由得张嫣去了。
为了避免刘月莲吃亏,张嫣每天出门打柴渔猎时,都叮嘱母亲要紧闭门户,不要给其他人开门。《大明律》规定:“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只要不开门,这些村民也没有人敢破门而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