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托弗起身,掏出手机。
“杰克,他希望你亲自和你说。”
我接过电话。
“伟桥?”
“罗曼诺夫先生。”
“谁给你下达的这个任务?”
“您不必想那么复杂。”
“我懂了。上次联邦警局也是很不给我们面子,这个忙我们帮了,需要我们准备什么?”
“南平道和科多的一部分地下组织关系比较紧密。”
“是这样的。我明白你想要什么了。怎么给你?”
“我给您我助手的联系方式。”
“好,大概需要36个小时,信息费我们出了。”
“我不推脱了,如果有资金需要,您知道联系谁。”
“呵呵,话真是越来越简洁了,伟桥,长大了。”道主感叹道。
“很痛苦。”我淡淡地说。
“这才是人生的真谛,对于你来说,你的人生才刚开始。”
“我在玩命。”
“你也是POD历史上一颗闪耀的明星。”
“谢谢你,道主。”我把电话还了回去。
克里斯托弗跟他爸爸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我们两个互相看了对方一会,都有一种无言可对的尴尬,似乎一场心灵的波澜即将靠近。
“伟桥,你不是那样脆弱的一个人。”
“怎么?”我问。
“你不会因为一点感情问题,就会走上这条路。”
我低下头,沉默了一会。
“的确不是。”我说,“她还不够。”
“是什么?”
我抬起头,眼中感觉闪出光彩。
“我自己。”
他把手握拳撑在下巴底下。
“你是个可怜人。”
“被世界扭曲的已经不是人了。”
“不,你还是人。”他盯住了我,好像盯住了我的心。
我沉默了。
我是不是人,显然已经不重要了。
但是克里斯托弗这么坚持地说,我不禁产生了怀疑。
“你忘不了你的过去。”他的眼睛也闪出了光芒,人类最真挚的感情最宝贵的光芒,“你还记得,你全记得,你的一切,从你的心灵第一次受伤害,到伤害一次又一次加深,到最后你的世界崩溃,到爆发前的最后一刻,你一次也没有忘记。”
他顿了顿。
“你不承认,但你把自己关进了梦里。然后用财富来迷惑自己,用杀戮来空虚自己,再用仇恨来填满自己,把自己陷得越来越深,一次一次用超越常人的实力来证明自己,来挑战新的自己,但你从来就没考虑过……不,你是不敢考虑,那些你试图忘记的东西。
“已经不是你去找那些记忆了,是它们在找你了。你只是一直在逃避,我敢说你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你都会在逃避,不会向别人提及一个字,你人生的前17年是怎么度过的,把它们关在心灵之海的最深处,孤独地承受着它们的恨。
“你没法越过那些鸿沟,你越不过去。”
他说完,倚在后面,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看着我。
我沉默了一会,感到心脏处,满满的全是热血的刺激,但我却无力爆发了……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无助……
我趴了下去,把头埋在手臂里,轻轻闭上眼睛。
我流不出泪水,但是却心痛到难以忍受……
我为人的17年……
他们……
懦弱的爸爸……
跋扈的妈妈……
绝情的她……
逃逸的司机……
腐败的法官……
不公平的老师……
以强欺弱的同学……
戴夫……
凯伦……
任东星……
歧视……
偏见……
势利……
还有那次奇怪的经历……
“凭什么是我!
“你们都得死!
“我要让你们……
“付出代价!”
……
不,不可以再写了,必须收住笔,我发泄够了,我流露的已经够多了,谁也不可以知道我的过去。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了,我不可以再失去了!
……
“这么要强,连泪也不落一滴。”
“我忘记了如何去哭泣。”我并没有抬头。
“我说过,你都记得。”
“你说的都是正确的。为什么要这么关注我?”我已经猜到了他已经几乎把我那17年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了。
“每一个恶魔都是善良的人,只是被善良逼得走投无路。”
我苦笑了一声。
他的这句话,听得如此耳熟,但是又很陌生。
克里斯托弗从来没有让人懂过,印象中的他,总是在琢磨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却总是在不经意间一鸣惊人。问他目的何在……其实在不经意间业已给出了答复……
“那个你在那些东西面前一次又一次退让,却暗自发泄着想要报复,狠狠地报复,但是你总是下不去手,总是不敢去反抗,去争取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你只是一步一步退去,慢慢地把对它们的仇恨,转移到你自己的身上,恨自己的无能,不是吗?”
他起身走过来,轻轻地撸起我左手的袖子,虽然现在左臂上面什么都没有。
“当我没发现吗?”他说话的声音,全然如同他的父亲,“在卡伦那个如此炎热的天气里,依旧带着护臂,衣柜里放着一把小小的匕首。”
我再度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直到你父母之间的那件事,导致泼向班主任的那盆水,再也无法挽回。你自己把自己的身子整垮了,对于AGas这么多的人来说,你的行为是致命的,人类的躯体,根本无法承受住那么多的AGas,承受不了无尽的AGas对于心脏的刺激,你必须死。
“2040年6月13日21点30分,杰克·伟桥·卡莫尔于卡伦第二医院死亡,死亡原因心脏骤停。”
叮。
墙上的挂钟默默地敲了一下,沉默,只剩下窗外沙沙的雨声。
空旷的街道上,风雨依旧吹刮着,交织在这漆黑的雨夜中。淅沥沥的雨点轻打在玻璃床上,流落下了晶莹的水珠,宛若上天的泪痕。
灯光不再温暖,似乎变得惨白。咖啡不再芬芳,似乎变得无味。我们的脸,也都失去了光彩与水润,似乎只有枯骨仍存。
那天夜里,似乎也是这样,只是我,从感官处无从得知。
良久,我深吸了一口气。
没想到是克里斯托弗戳破了我心的这层薄薄的窗户纸,而他看上去本来是那么天真,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像瑞安一样的洞穿人心的老手。
我终于明白了今天他的目的。
他在救我。
他想救我。
但答案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张开嘴,“没错,这是我的第二次生命。”
我必须死,所以我才能复活。
第二次生命是AGas赐予的,释放了的物质重塑了我的躯体,并刺激了神经重启了我的心脏,一名护士意外发现了呼吸着的我,随后一位叫撒克逊的人,把我的“尸体”接走了。
于我,这段时光只在一直保持运转的脑中留下了一个清晰而不明朗的梦境。
“唉,不如说是为善魂复仇的恶魂。”
“我的档案你连看都没看。你是如何分析出来的?”我问。
“这就是罗曼诺夫家族。”他笑笑,靠到椅子背上,“要不然我们就不是旧世界曾经的领袖了。”
我还给他一个微笑,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沉默了一会之后我起身,并不想再多说什么。
“我只想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在我走之前。”我穿上斗篷。
“伟桥,你还是你吗?”他静静地问我。
我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北国的风笛声,
不知不觉,
命中注定,
改变南国的心。
然后我向门口走去。
“别忘了,”他在我身后说,“她。”
我站住了,回头看向他,笑笑:
南国的心,
苦苦挣扎,
终究不变,
向往北国的风笛声。
他点点头,明白了我在说什么,轻轻地立起右手,向我告别。
我便放手离去,踏入卡伦的风雨,在黑暗里慢慢的行走,走向更深的黑暗,背后,卡伦城的灯火,正慢慢被吞没在黑暗中,渐渐消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