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狂虐而辛辣的笑声传来,胜利者的笑声。
脚步声渐渐地靠近。
这就叫复仇吗?
有人好像跟我说过:“……夺取他人生命的人,最后都会不得好死……”
看来,我就是那个证明这句话的人……
我想睁开眼睛,但眼皮不再听从我的意志,它只是稍稍打开一点几乎看不清外面的缝。
但足够了。
赵强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清脆的“哒哒”声如鼓声一般从他的靴子底传入我的耳朵,但又超乎寻常的清晰,仿佛每一阵音波都没有扩散,怎么发出,怎么接收。
他眯起了眼,我能看出他的脸部在抽搐,甜蜜的笑容挂在脸上,不知里面饱含了多少复仇的渴望。
血债血还,杀人偿命,上古准则,天经地义。
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弯刀。完美的弧线,闪着刺骨的寒光,像是天边那一轮刚刚显现出的新月。
不如说是死神的镰刀。
钅冥元素。我不知道为何我能认出来。
认出来,对他来说,又有何妨?
身重十四枪的我,没有直接阴魂飘散黄泉就很不错了。
倚在墙边,我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的收缩,不时还颤抖着,却完全没有多余的力气,能够被挪用,用来阻止那正在步步逼近的死亡。
十四个枪口,每一个都是地狱烈火燃烧的洞口,强迫每一根神经做出反射信号。已经接近极限,马上就要当机的大脑仍然在遭受如同风暴潮一般的海量的神经信号的洗刷。你可以想象一下,这是何等的折磨。
过于抽象?那就请你把你经历过的最难以忍受的痛苦放大一百万倍吧。或许能够抵得上我那时的状态。
“GAMEOVER。”
这句话,如雷贯耳,响彻脑海。
从大脑开始,一枚奇异的炸弹爆炸,放出的冲击波一圈一圈的扩散到了全身,所到之处如同麻醉剂一般,彻底了的抑制住了我所有的痛楚。
是什么魔法具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不,谁在用我当初说过的话?
我居然能抬起头。双眼竟也能完全睁开。血红色更深了,抹去了所有的事物,只留下了在虚空中站着的仅距离我一步之遥的赵强。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什么时候变成了深黑色的……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好似被粉刷过一般纯净无暇的黑色……
哦,神啊!
我要死在一个同类的手里,赵强也是个POD!是不是海伦也回来找我复仇了!她不是一心求死吗?
他迈过最后一步,弯刀反手握在手里。
向前轻轻一送。
“嚓”的一声。
我瞪直了双眼。真真正正的血雾,不知为何已经变成黑色的血雾,从我嘴里喷射了出来。
它拨开了我的血肉,贯穿了我的心脏,胸口迸出黑色液体。
力度之大,直接穿透了我的身体,我能感到弯刀从我的后背伸出,狠狠地勾在了身后的石灰墙上。
我低头看着那把穿过心脏的死神的镰刀。
如果我真是死神之子的话,那是不是现在就应该去看看我父亲他老人家了?
我的嘴角微微上扬,为什么我要笑呢?
赵强退后了两步,或许他仔细打量了我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杰作。
他并没有拔出这把镰刀,而是转个身,又踩着哒哒声慢慢走远了……
……
……
嗯?多久了,怎么我还能看见那把弯刀。
等一下……嗯……
哦,我忘了……
“……杰克的血液循环并不是依靠心脏来完成,那只是一个摆设了……“
平日里,如果遭受了这种玩笑,想必我会笑的开怀吧。
看来死神他老人家还不希望他儿子去看看。
哒哒声忽然停止了。
那枚镇痛剂炸弹突然失去了效果,剧痛感一下又从全身各处汇报而来。而这一次,如同一把熊熊燃烧的火把,从弯刀割裂出的伤口捅了进去,直接点燃了我整个上半身。
突入袭来的火燎让我紧闭了双眼,头部死死地下垂。
灼烧、撕裂、愤怒又回来了,它们交融在了一起,各自展示出了自己强大的折磨我的本领。
简直是在地狱的烈火里承受痛苦的挣扎与翻滚,但永远也死不了的永世之罪罚。
心中,万马奔腾般千万亡灵的怒吼声滚滚而来,发出震天动地撕喊,在我近乎崩溃的脑海里徘徊荡漾。
热血重新回流,它们汇集到了弯刀撕裂出的洞穿整个身体的伤口中,带回的不再是烙刑的折磨,带回的是当初的仇恨与狂野!刺痛感不再微微,而是强烈,强大到带给我足以撼动高山与长河的力量。
我的上半身开始前躬,双腿慢慢收起,双手紧紧抱住了双膝。上身和下身收缩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蜷缩到了一起……
双脚抬起,已经让我悬空。唯一的支撑点,唯一的着力点,竟然还是那把弯刀!它是立着叉进去的,锋利到轻松砍断我的肋骨、削铁如泥的上刃本应如同凿子一样从中间切裂我的肉体……
但现在,它也无力了。我的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自身感受不到的变化。这变化,阻止了它那物理定律带来的铁一般的欲望。
十四个枪口也不再制造强烈的疼痛感了。它们带来的痛楚已经完全被我自身带来的掩盖掉了。
我在自己折磨自己,我在拼命地收缩,拼命地蜷缩。
我的双膝已经紧贴住了胸口,不可能再向上一步了,绝不可能……
但它们仍然竭尽全力的向上顶起,不知天高地后地挤压我本来已经残破不堪的突出的胸腔。肋骨早就被铅弹粉碎得像是车祸时车玻璃碎下的玻璃碴,如今自身产生的巨大的压力凭空袭来,碎骨自然顺从的跟其一起移动,绞痛着我最后的意识。
但我就是要收缩,再收缩,无法无天的收缩,毫无缘由的收缩,损害自己的收缩!
不,不是我要收缩,是整个身体自己要蜷缩在一起。刚刚开始时我就已经丧失了躯体的控制权,大脑早就只剩下了接收信息的功能。
我并不了解自己吐了多少血,或许已经流干了吧。
我并不知道自己淌了多少汗,或许已经流干了吧。
……
但我没有哭!是的,即使是忍受世界上最可怕的痛苦,我都没有落下一滴泪。为什么?
我早忘记了怎么去哭。
骨骼清脆的断裂声忽然传入了双耳,就是从我的胸腔处传过来的。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断裂声接二连三的传来,声声敲入了心坎,声声意味着近乎炸裂颅骨的伤痛。
或许中刀时还剩下几根吧,现在绝对一根也不剩了。
我已经没有办法呼吸。我已经没了呼吸。
胸腔被自己的双膝压的无法伸缩。我自己也痛苦的忘了怎么去呼吸。
“啊!!!”千百万亡灵的怒吼,千百万难以忍受的痛苦,千百万仇恨的汇集,逼迫我发出了最后的嘶吼。
就好似当时对赵强的嘶吼。
断裂声不再从身体的前部传来,而是从后面!从后背,从肋骨的后半部!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有什么东西伸了出来,剧烈地摩擦着刚刚被生生扯裂出的巨大的突破口。
这东西相当的大,难以置信的大,我能感觉得到,我整个后背都被它顶破了。
啊!再也忍不了了,我忍无可忍了,再也受不了了,为什么我要承受这样恐怖的痛啊!
我猛然拉起了身子,双手收回来,放下了双腿。
紧接着全身向后弯曲,腰部向前挺了起来,双臂向两侧伸开,双手的手掌全部打开,我的头抬了起来,微微上扬。
双脚重新触到了墙,一触碰,便发挥自己最后的也是最强大的力量,用力蹬击。
“呀!”
这其实仅仅只是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