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洛略一犹疑,最后还是决定说出心中早有的一个疑问:
“师父,恕弟子冒昧,不知道师父到底是因何缘故,愿意将弟子收录门墙的呢?先前在浩荡殿上听见师父提及一名为孟季之人,不知是否与之相关?”
剑虹真人听了燕洛所问,却不做回答,一动不动地沉默良久,方才长吁一口气,叹道:
“这都是数十年前的往事了,本不想提起,不过你既然问了,告诉你也无妨。”
剑虹真人眼中流露出追忆的神色,缓缓说道:
“孟季乃是当年与我一同入门的师兄,若他还在,你当称他一声师伯。”
“浩冥师兄、孟季师兄和我是同时入门的弟子,虽说不在同一峰修行,不过关系却十分要好,我们一同修炼,一同历练,曾相约一起证得大道。”
“我和浩冥师兄都是单属性的上等灵根,修练起来自然飞快,而孟季师兄,是和你一般的五行灵根。”
“孟季师兄虽然先天灵根不佳,但凭着他的坚毅和勤恳,苦修不辍,硬是跟上了众人的脚步,成功筑基。”
“浩冥师兄和我因灵根胜人一筹,一路修行都是顺风顺水,未有阻碍,更是在短短二十年的时间里就进入了筑基后期。我们也因此常常自负天才,颇为目空一切。”
“直到后来,有一次我们在门中领取了一个前往北地山林,探寻妖兽异动原因的任务。当时我们一路追寻,发现了若干线索,并根据这些线索继续追查。不过追查的过程中,孟季师兄多次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异样之处,出于谨慎,便向我和浩冥师兄建议暂时后撤,等待宗门长老的后续支援。”
“我和浩冥师兄素来自负,哪肯假手他人,就不听孟季师兄的劝阻,一意孤行。孰料未过多久,便在半夜受到了偷袭,带头的竟是鲜有现世的妖族大妖。妖族中的大妖境界,差不多相当于我人族的金丹修士,同等境界的情况下还要更胜一筹,哪里是我们区区筑基修士可以抗衡的。我和浩冥师兄空有境界,实战经验却匮乏之极,十成实力只能发挥出五六成。万分危急之时,竟然是平时极为低调的孟季师兄挺身而出,暂时挡住了那大妖的猛攻。”
“后来形势越来越危急,我们三人都受了重伤,眼看就要全数丧命。又是孟季师兄奋起余力,使出人剑合一的剑术,自爆了心血蕴养的灵器五行破妄剑,重伤了那妖王,迫得妖王退去,可他自己也为那妖王所杀。”
“种种一切,都是我等狂妄自大所致,理当由我们自食恶果,可最后却是孟季师兄舍命相救。我二人抱着孟季师兄的尸身放声痛哭,心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可无论如何,也换不回师兄的性命了。”
说到这里,剑虹真人长叹一声,怅然道:
“孟季师兄的死,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愧疚至今。我先前在修炼之时,感应到你在我剑霄峰立派祖师所留刻字中进入顿悟,就对你多加留意,后来翻阅考核评价之时,知道你是五行灵根,就真正动了收你为徒之心。”
“当初孟季师兄身为五行灵根,虽然灵根不及他人,可从未就此气馁懈怠,苦修不辍,立志成就大道,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燕洛你也应当以孟季师兄为榜样,不畏艰险,不惧人言,勤奋修炼,也算替孟季师兄了结当初的宏愿。”
燕洛这才明白了剑虹真人为何单独对自己青眼有加,想起剑虹口中说道的孟季师伯,亦是不由心生敬意,肃然道:
“师父放心,弟子此生向道,矢志不渝,一定发奋苦修,不让师父失望!”
见得剑虹真人仍是颇为感伤,燕洛便也不再多加搅扰,躬身施礼告退,剑虹真人挥了挥手,示意燕洛自行离去。
离开大厅,走到后院之后,先前被剑虹真人屏退的李青桐走上前来,带着燕洛和独孤寒去住处安置。
李青桐一边带着二人在院廊上行走,一边向二人讲解些在内门修炼的各项事宜。
浩荡宗门人过万,其中外门弟子近万,而内门弟子却不过三五百,待遇自然也是天壤之别。外门弟子一年可以选择一门功法,三个月安排一次讲法,每月领取一到三块灵石。而内门弟子则低阶功法自有选取,遇到疑惑不解之处可以直接向同门或是师父请教,每月更是可以领取数十块灵石。二者相差如此之大,这也是为什么那赵名阁为了一个内门弟子的名额,不惜冒着开罪剑虹真人的风险也要力争了。
剑霄峰上,每个内门弟子都有自己的小院落,排布在各自师父院落左右,相隔不远。李青桐带着二人走了不多时,便已来到安排给燕洛的住处。
此时已是明月初上,夜风微凉。小院不大,方圆四五丈左右,但颇为精致静雅。白墙黑瓦,松柏环绕,院中青石铺地,干净平整,让人看的颇觉赏心悦目。
李青桐到了门前,便停下脚步,对燕洛说道:
“我就不进去了。你寄存在山下的行李,我已经安排人取来放在你屋内了,你检查一二,看看是否有遗漏之物。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再带你去藏书阁挑选功法罢!”
燕洛再次谢过李青桐,目送其离开,然后才走进自己的屋舍之内,李青桐则带着独孤寒转身离去。
坐在屋内,燕洛回想今天一天的经历见闻,颇有如梦似幻的感觉。
四轮入门考核,后三轮都是不同寻常,需要全力以赴应对。浩荡宗内门弟子名额之争,过程一波三折,扣人心弦。再后来剑霄峰上和诸多师叔师兄相识,又听师父追溯过往。这短短一天的见闻,几乎比得上燕洛在故乡之时数年的经历。
坐在床上,燕洛心绪起伏不平,坐了好一会儿,才草草洗漱安歇,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方才迷迷糊糊睡去。
翌日,晨光熹微,天色还是灰白,燕洛已经醒来,起身收拾一二,便来到院子中练功。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循环不息的周期,一年四季中,有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而在一天之中,早晨是修道之人最为重视的时刻之一。
人体变化亦随天时而动,旭日东升,万物生发,在这个时候练功,正好顺应天道,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燕洛打小便被父亲和蒙师告知这个道理,也从小就养成了早起练功的习惯,无论是原来习武还是后来修道,都未曾改变过。
燕洛还没来浩荡宗时,在故乡北离镇中,先有父亲从小教授自己武功,锤炼体魄;后来又幸运之极地遇到了一位四方游历的散修,拜其为师,由武入道。
那散修不曾透露姓名,只让大家称呼他作青松道人。燕洛不知青松到底是什么来历,何门何派,但在跟随青松道人修行之时,一直能感到其不凡之处,绝不是一介普通散修。
燕洛跟着青松道人修行数载,到达练气七层境界。某一日夜里,青松道人却突然叫醒燕洛,脸色甚是严肃,对燕洛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办,马上要离开,并嘱咐燕洛日后拜入宗门修炼,不可荒废,留下一枚玉简之后匆匆离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这才有了燕洛后来孤身离开北离镇,离乡千里,拜入浩荡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