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像黄薇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老婆不多了。”
邓队长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夸赞，有几分得意，嘴上却淡淡地说：“她呀，就是个张罗命，张罗命。”
邵勇去厨房帮着端菜递汤，俨然一副自家人的模样。
借着酒劲，邓队长向大家介绍了一些队上的情况，也谈了野外几个分队的动态，同时交代了一些黑山项目的事给尚小阳。白雪和小阳默默倾听，两人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附和队长，两个年轻人长这么大，第一次参加单位领导层的聚会，尤其是谈到工作，感觉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小雪从大家对黄薇的恭维中，感受到黄大姐在邓队长家举足轻重的地位。
酒足饭饱，已经十一点钟，白雪随着大家走出餐厅来到客厅，这才注意到客厅家具的每个空间位置，都恰到好处地摆放着形态各异的鲜花，花开得十分娇美，争芳斗妍。
“黄薇养花是一绝啊。”
“是啊，赶上花卉师了。”一时间大家赞不绝口。
白雪也对黄大姐养的花爱不释手：“黄大姐，你把花养得太漂亮了！
黄大姐容光焕发，几分自豪，几分得意地说：“哪里，哪里，咱们戈壁滩，草都不生，家里养点花，既可观赏，又修性养身，还可以调节空气，一举三得啊。”她环顾一下客厅中的花，捧起一盆开得正艳的三角梅，塞到白雪手里：“给，这花长得像你一样漂亮，拿回去好好经管，以后我再给你育几盆更漂亮的，他们那几位家里，都是我育的花，不用客气。”
白雪是个爱花的人，看见如此美丽的花儿，推辞不如从命，欣然收下：“谢谢黄大姐。”
“不客气，不客气！”
告辞队长家，几个人互相打了招呼，便各自回家。
漆黑的大院伸手不见五指，小阳帮白雪捧着三角梅，送白雪回单身宿舍，心里想着刚才邓队长谈起黑山项目组要加快进程，年底提交勘查报告的事情。
一阵沉默，突然，白雪从后面拦腰抱住他，脸贴着他的后背，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小雪？”
沉默了一会儿，白雪说：“小阳，我舍不得你离开我。”
“我去一两个月就回来看你和妈，很快会见面的。”
“我不想跟你分开。”
“我的心情和你一样，你好好上班等我，等过两年我们攒点钱，就结婚，到时候就再也不分开了。”
“那不行，我等不及了，你现在就娶我吧。”白雪说着突然咯咯咯地笑出声。
“好啊，你说说看，怎么个娶法？”
黑暗中，白雪双手展开，仰面朝天，大声说：“天当被子，地当床，戈壁滩上是我家。尚小阳，你愿意娶白雪为妻吗？”
“我愿意，愿意，一百个愿意。”小阳大声应答。
“好啊，你还真想捡便宜啊，露天地里娶我，我也太惨了吧？不行，不行，我不愿意，不愿意。”白雪笑着撒腿向前跑去。
“天黑，慢点跑，小心被石头绊倒了。”小阳笑着追过去。
登上办公楼三楼楼梯口，第一间就是办公室。
办公室分里外两间，门大开着，白雪手拿调令径直走进去，外间无人。侧面墙上贴着一张手工抄写的办公室工作人员职责。下面是一张矮脚物品柜，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杯子等物品。对面墙上挂着一个椭圆形钟表，一张办公桌正对着门。桌上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酒盅式袖珍鱼缸，缸里两条小鱼自由自在地游着，旁边有一小盆精致的米兰花。刘主任有这个雅兴，白雪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夏局喝得迷迷糊糊直往我怀里钻，我不……”里间突然传出男女的嬉笑声。
白雪下意识地退回门口，郑重地敲几下门。
“来了，来了。”顷刻间，朱曼丽从里间办公室跑出来，丰满的身体裹在天蓝色连衣裙里仿佛要膨胀出来，胸前一对硕大的乳房颤动着。看到白雪，她吃了一惊，定睛打量着白雪，高高的额头，一双漂亮的杏仁眼笑盈盈地看着她，高鼻梁，红嘟嘟的小嘴巴，一条黑色连衣裙反衬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高挑的个头，有几分明星气质。朱曼丽头一回在258队看到比自己年轻漂亮的姑娘，心里立刻生出几分妒意，她没好气地问：“找谁？”
“我叫白雪，是来报到的，请问，刘主任在吗？”
一听是白雪，朱曼丽心里酸到透顶，脸上表情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哎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主任刚才还念叨说你今天要来报到，特意让我给你准备了鱼缸和花，真是的，小雪妹妹快请坐。”她魔术般地从物品柜中拿出杯子倒水泡茶。
“小白来了。”刘主任满面红光，习惯地摸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从里间走出，雪白的衬衣掖在裤子里，显得肚子更圆了。他的眼球接触白雪，再次被白雪清雅脱俗的气质吸引住了，恭维说，“真是名如其人哪，小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258队来了个大明星！名字也好听啊！”
“哪里，刘主任过奖了。我父亲说，母亲生我时，外面下着洁白的大雪，好美呀，所以给我起名叫白雪。”白雪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哎呀，太浪漫，太有诗意了，名字起得好，起得好！小白，不瞒你说，你也看到啦，咱们现在办公就这个条件，不过，队长交代过，你需要什么尽管提，我会尽量满足你，朱曼丽是文书，做事还成，需要她做什么你尽管吩咐，不用客气。”
“小白妹妹，请喝茶！”
“谢谢朱姐，我没啥要求，刘主任，这样就很好了，工作上的事今后还要你们多指教。”白雪笑着接过茶水，看见刘主任一张微笑的脸，眼睛还在盯着她打转转，于是转过头去。
朱曼丽扭动腰肢，晃到主任身后，轻轻地拈去他肩膀上的头发，朝他脖子吹了口气。
三个人寒暄几句后，刘主任有事出去了。朱曼丽回自己的办公室给白雪准备办公用品，她的脑海里不断闪现着白雪动人的容貌和气质，想着刘主任惊愕又色眯眯的眼神，连对她说话都是字斟句酌，明显地更喜欢她。“哼，还小白来了，真是名如其人呐，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比我多张文凭嘛。那个也恬不知耻，还母亲生我时外面下着洁白的雪，好美呀。拽什么拽呀？一看就是个小狐狸精。”
白雪刚拉开抽屉，一阵嘿嘿嘿的异样的笑声，惊得她失魂落魄，抬头看去，一张形容枯槁的脸，出现在她面前，花白的头发像是刚洗过，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浑浊呆痴的目光望着她嘿嘿嘿地傻笑，一双大手在前衣襟上来回摩蹭。
“你，你要找谁？”白雪慌得嘴巴成了“0”字。
“傻子，咋又跑到这儿来了，还不快滚！再让我看到你小心点，快滚啊！”朱曼丽跑进来，一手抓过门背后的笤帚，怒目圆睁，冲着眼前的“傻子”大吼着。
“傻子”看到朱曼丽进来，连忙用手护住自己的脑袋，“啊啊啊”地叫唤着，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门外楼道里，有两个人在说话：“柳惠琴，走，我送你回家去，李刚找不到你又该着急了。”
“李刚咋没有跟她在一起？”
“唉，李刚最近关节炎痛得下不了床，她肯定是呆不住，自己跑出来了。”
“好了，我们回家喽！”一个人哄着傻子往楼下走去。
“小白，吓着你了吧？没关系，一个傻子，下次看到她来，把她打出去就行了。”朱曼丽轻抚白雪的后背说。
白雪长出一口气，问：“她是什么人啊？咋跑这儿来了？家里人呢？”
朱曼丽一脸漫不经心地说：“一个大傻子，家里丈夫半瘫着，没别的亲人，到处疯跑。别管她。”
白雪平息了一下情绪，欲问又止。
吃过午饭，白雪和小阳的母亲恋恋不舍地目送小阳他们乘坐的汽车远去，白雪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小雪，你去休息吧，最近闹鸡瘟，我去卫生所捡点废药水瓶。”王海英去了卫生所。
白雪路过摊点，看到面食摊旁正在狼吞虎咽吞吃馒头的“傻子”，摊点的大妈正给她递过去一碗水，嘴里念叨着：“慢点儿，别噎着，再喝点水。”
“傻子似乎已经饥渴难耐，什么也不理会，咕咚、咕咚地几口喝罢，嘿嘿嘿笑着跑了。
她跑的时候腿有点跛。
大妈捡起地上的碗，无奈地摇摇头，说：“唉，可怜的人啊！”
白雪递上钱：“大妈给我装两个馒头。”
“好嘞！”大妈笑呵呵地把馒头装进塑料袋里。
趁着大妈找钱的时候，白雪好奇地问：“大妈，您的心肠真好啊，那个人为什么没人管？”
“唉，有好心的丈夫管。可是最近别提了，丈夫的关节炎太严重，下不了床，啥也干不成。她打小就是个孤儿，家里再没有别的亲人，唉，这日子啊，难过着呢，苦命的人啊。早年可是咱们258队女子机台的大功臣啊！唉，姑娘，找你的钱拿好。”
白雪接过钱，若有所思地提起馒头向宿舍走去。258队从前还有女子机台？她第一次听说，什么样的功臣？怎么落到这种地步？她有点纳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