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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沿着弯弯曲曲绵延伸展的黑魆魆的盘山道,队伍大半夜时,终于到达百泉。月儿洒下清冷的光,给两岸白茫茫的山峰镀上一层神秘的银光,山谷里格外宁静,两山之间的冰河像一条闪光的带子迂回着伸向山谷的深处。

疲惫的人们无心观赏山中的夜景。

“大家抓紧时间,把机器卸下来,把机台木和钻杆儿分开放,其他的设备和零碎的东西单独放,我知道大家已经极度疲劳,做完这些,先抓紧休息三个小时,其他的事情明早再安排。”

筋疲力尽的人们快速搬卸机器设备,就地搭起帐篷,和衣而睡,很快每座帐篷仿佛比赛似的响起雷动的鼾声。

一觉醒来,江农生尿急,起身跑出帐篷,找一块岩石做屏障,痛快的急流过后,方才有几分清醒。

他登上岩石,放眼四周,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仿佛是造物主发怒,挥舞利剑,斜劈下去,两岸危峰耸立,险峻的崖壁刀削般直上直下,岩缝、岩石层层叠叠、犬牙交错、层次分明,白雪覆盖其上斑驳陆离。彻骨的寒气贴着河道翻卷袭来,回旋在空荡荡的山谷,他不由得全身缩紧,打了几个冷颤。

河岸边,炊事员们在吊锅前忙碌,炊烟缓缓升腾而起,似雾般婀娜轻盈、虚无缥缈,顺着山谷飘然而去。

冰河下游,隐隐约约中,吴书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前方的冰河,在同几个手拿图纸的技术人员说着什么。

想到刚才自己还想回去继续睡懒觉,不由得心生几分惭愧,急忙跑回帐篷,挨个叫醒其他人:“哎,快起来,快起床了,吴书记他们早都在河边工作咧!”

帐篷里的人懵懵懂懂急忙起身穿衣。

“人都累得散架咧,才睡着,就叫人起床,赶上半夜鸡叫咧,比周扒皮还狠咧。”廖爱国骂骂唧唧,气不打一处来。

“猴子”穿上登山鞋,听到此话,批评道:“廖爱国,你这话可有点儿反动,咱们大家虽然辛苦,干的可是革命工作,你咋敢诬蔑成半夜鸡叫,这要是给你上上纲,上上线,你可是够个‘现行’的。”

廖爱国听他这么一说,猛地想起自己乡上有个人因为说话不慎,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的事,脑袋顿时清醒了许多,急忙辩解说:“你莫胡说,我刚才说梦话哩嘛,啥现行不现行的,我啥也莫说。你告给谁我也是啥都莫说。”

“猴子”哧地笑出声:“你行,你小子脑袋还转得快,就当你说梦话吧,人家都走了,咱们可不能当落后分子。”他跑出帐篷。

一天一夜没有吃上一口热饭,饥肠辘辘,肚子咕咕直叫,吊锅中散发出诱人的小米粥的香味儿。饭做好了,盛到碗里,没有桌子、板凳,大家七拼八凑,机械箱当桌子,机台木垫在屁股下,就着一盘盘腌制的红辣椒、萝卜块、糖蒜,唏哩呼噜狼吞虎咽,吃得直叫香。江农生满心佩服炊事员手艺好,做出的饭、腌制的咸菜,比老家村子里办席的厨师烧的肉都香。想着在家乡靠天吃饭,饥一顿饱一顿的家人,真想让他们都来享享这个口福。

几经磋商研究,搭浮桥的位置选在水位较深、河面较窄的下游河道。

唐寅和杨顺水浑身水淋淋地走过来。

“吴书记,刚才我们下水试了一下。”

“水很深吗?”

“靠岸边到大腿,截腰深,中间有些地方齐肩,洼处没过脖子和头了。不过,踩在水下的卵石上,会好一些。”

“那好,把情况跟大家说一下,就行动吧!”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吴书记不顾众人劝说,和分队长、支部书记以及江农生在内的共产党员组成的第一批负责打桩的队伍,砸开冰层,勇敢地走进冰冷的河水。

柳惠琴刚脱掉鞋,就被分队长和一群男人拽上岸。

“分队长,我身体比男人强,你就让我下去吧。”柳惠琴哀求道。

“胡闹,吴书记已经发话,一个女同志都不准下水!”

“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身上不是正特殊呢嘛。”有女同志嘟囔。

“你不说话,谁能把你当哑巴咋地?”

“我说的是实话嘛。”

齐腰的河水,寒彻刺骨,没几秒钟,下半身就失去了知觉,冰碴划破了大家的腿都浑然不觉。

江农生嘴唇乌紫,牙齿磕得直响。也许是冻到极致,水中的人们反而兴奋地欢叫起来:“哦——下冰河洗澡喽!”

支部书记唐寅发颤的声音响起:“同志们,寒冷怕什么?冰水怕什么?我们共产党员的意志就是钢铁,摧不烂,打不垮!我们就是要跟天斗,跟地斗,今天还要跟冰河斗一斗,我们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架好桥,保证后续人员和物资进山,大家有没有信心呐?”

“有——”

“保证完成任务——”岸上、水里一片欢呼。

谁带头唱起了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靠岸边的木桩刚打好,接二连三有几个冻得失去知觉的同志被拽上岸烤火,身上的棉衣变成了“铠甲”,只好脱下来搭在钻杆儿上烘烤。

江农生上岸后全身麻痹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炊事员老李把水壶递到他嘴边说:“快,小伙子,来口酒暖暖身子。”两口酒下肚,一股暖流从胃腹间流淌至全身,凝滞的血液开始复苏涌动。一阵阵刺痛袭来,江农生发现自己的大腿根部和手臂上被冰块划出许多大血口子。

卫生员梁爱华背着药箱挨个给受伤的同志擦药包扎,女子机台的十几位女同志也在协助她救治伤员。快到他身边时,他急忙用棉被遮住大腿,只露出手臂。

“疼吧?”梁爱华给他擦药。

“不疼,这点伤算啥哩嘛。”

“他的大伤在这儿呢。”童志鹏冷不防掀开他的棉被。

梁爱华下意识地看过去,湿漉漉的大裤衩紧贴在两腿间鼓鼓囊囊的一堆东西上,顿时羞得她面红耳赤,慌忙扭过头去。

猝不及防的江农生臊得更是不知所措,一把拽过被子,气急败坏地冲着童志鹏嚷道:“你干啥哩嘛?羞死人咧!”

“羞啥嘛?她是大夫,有伤不看,感染了咋办?”

“感染咧我自己负责。”

“那可不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让我看看,哪里受伤了?大腿根怕什么嘛,还在流血,不包扎咋行呢,你这个小江啊,年纪轻轻还挺封建的,赶上大姑娘的羞脸了,面皮这么薄,以后还怎么找对象啊?”吴书记和杨顺水身披线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他撩开被子察看伤情。

梁爱华蹲在一旁低头不吭声。

吴书记看着两人羞答答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看这个样子,小梁医生也没有谈过对象吧,我看你俩倒挺般配,等会战胜利了,我给你们做个大媒中不中?现在咱们言归正传,小梁,你是大夫,赶快给小江治伤要紧。”

梁爱华听到吴书记的话,心跳得咚咚响,脸羞得绯红,羞涩地打开药箱,江农生见状,一把抢过去,说声:“我自己就行哩嘛。”

吴书记指着江农生笑道:“嗨呀,看来我这个书记不称职啊,思想工作行不通嘛。”旁边的人都被逗笑了。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说话间,共青团员组成的第二梯队唱着歌闯进冰河中心。

水底常年悠闲自在的鱼儿猛地被人打搅,变得狂躁不安,没头没脑地四处游蹿。年轻人索性用脚把水搅浑,鱼儿只好张大嘴浮上水面大口喘气,趁着这机会,几个调皮的青年捉住几条露出黑黝黝脊背的大鱼,欢呼着把蹦跳的鱼儿抛上岸:“李师傅,快接着,晚餐有鱼吃了!”

“好好好,太好了,晚餐给你们做酸辣鱼汤喝,好好祛祛寒气。”李师傅和几个炊事员端着脸盆喜滋滋地捡鱼。

冰河中央,水势深浅不一。

“啊,不好啦,我的脚——”冲在前面打桩的年轻人突然发出尖叫,像是脚下踩上了嶙峋尖滑的石头。

“漩涡——小李,快抓住我!”冷不防又有几个暗涌的漩涡险些把他们冲倒。

团委书记宁华大声喊道:“同志们,水下有漩涡,大家要小心站稳喽。”

为加快搭浮桥的进程,队伍分段一边打桩,一边把准备好的木板固定在桩子上,缓缓地向对岸延伸。

第二天过晌,队伍散乱在河滩吃饭的当口,意想不到的险情发生了:上游冰面突然大面积塌陷,大量冰块向还没有搭建好的木桥冲泻而下。

冰块激烈涌动,蜂拥而至,撞击浮桥……

搭到河中央的浮桥在冰块连续撞击下开始晃动,情况万分紧急,眼看搭建一半的浮桥就有前功尽弃的可能。

“同志们,今天就是豁上命,咱也得保证搭桥任务完成,决不能前功尽弃!”吴书记撂下饭碗,和分队领导、技术人员立即商量,作出决定——打副桩,稳定主桩。他二话不说扛起木桩向水中冲去。

行动就是无声的命令,人们纷纷撂下饭碗,毫不犹豫地冲入水中……凛冽的寒风,似小刀割在脸上,受伤的手脚再次浸泡在刺骨锥心的冰水中……“同志们,为了最后的胜利,我们一定要坚持到底!”唐寅扯着嗓子喊。

“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坚持到底,就是胜利!”水中的人们奋力呼喊。

夜幕中,月光灰蓝,点点星光闪烁,站在河岸边,眺望蜿蜒曲折的冰河,刚架好的木桥横跨水上,真乃“一桥横水上,天堑变通途。”

饥寒交迫的队员们忘记了寒冷和疲劳,站在岸边挥舞红旗,振臂高呼:“水上公路建成喽,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

柳惠琴和女子机台的姑娘们情不自禁地拉起手转起圈子,嘴里兴奋地唱着:“咳啦啦啦咳啦啦啦,天上飘雪花,水上修公路——”

一顶顶棉帽子被摘下来,呼扇着,抛向空中、落下,再抛向空中……

手里端着大盆姜汤的炊事员们禁不住热泪盈眶,身背药箱的梁爱华激动不已,这个农村里长大的姑娘,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工人同志身上表现出的伟大力量。

尚大有神情庄重地站在212钻塔下,心情格外激动。从二十岁参加工作就干钻探,在钻机上一干就是八年。二十三岁提拔为212机台机长,他所带领的机台年年被评为红旗机台。他给自己制定了一个不成文的“三不下山”制度:机械不维修好不下山;开孔方位不正不下山;井内故障不除不下山。他的“三不下山”在全局都引起了轰动。上至局领导下到群众,都知道他的犟脾气。有几次,为了处理钻探事故连续工作三十多个小时,没有离开钻机一步,故障排除后,下山时又累又饿,一头栽倒在悬崖边,幸亏身边同志拉住,才幸免于难。

今晚,他把自己工工整整抄写好的“三不下山”的制度郑重地贴在工作台上,又对各个工序作了最后检查,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熊熊的炉火旁站着只待一声令下便开机的同志们,尽管火烤得满脸通红,寒冬腊月的天气,后背的寒气却顺着两条腿直冲脊背。

万籁俱寂的山谷仿佛连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吴书记目不转睛地盯着左手腕上的手表,秒针嗒、嗒、嗒不紧不慢地向前移动。

从高空俯视,302线、315线、348线、412线上分布的12台钻机错综排列,塔灯点点,塔衣在寒风中呼啦啦作响。

一、二钻探分队长相继跑来:“吴书记一切准备就绪。”

“我们也准备完毕。”

“218机柴油化冻了吗?”

“已经化冻。”

216女子机台钻塔内,机长柳惠琴梳着齐耳短发,头戴柳编安全帽,身穿羊皮大衣,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着塔内的一切。年轻的姐妹们一个个激动的目光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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