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穿着一身病号服,显得如此格格不入,零星望我的眼神,使我的手指不自觉发紧,无所遁形的感觉又很可笑.
我可以去哪里,那个家里,虽然跟妈妈生活在一起的时间,我清楚的记得只有十一天。但每一个角落仿佛都充满了妈妈存留着的气息。就像我一直很讨厌云亦凡不肯搬离那里,还收买了周围的土地,我不能忍受幻想,妈妈若有若无的出现,最后只能逼自己更清晰的记住,云亦凡所带给我的噩梦。可原来,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那个家都会不变的让我抵触。。恐惧。。。
我可能的加快脚步,走到马路边上,打了一辆车,要去的地方,正是妈妈生前最后埋葬的地方。
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那里,从最近一次住进医院,我睡醒开始,就再不愿意离开。外面的一切都重新变得陌生起来,以为这样稍微的躲藏就是安定,如今反而加重了内心的不安与摇晃.
车一路开着,远离了市郊。停靠的海岸微风清凉,徐徐的吹在脸上,迷盖了双眼。此时的天空有些红晕,我踏上不平坦的石子路,往前走是陡峭的石壁,我正是站在这上面,一眼望去则是通透没有边际的海.
我仿佛回到了那一天,不相信他说的话,死也不能相信妈妈的骨灰,竟是被撒在这片海中。在他欺瞒了妈妈的真实死亡,谎称说是自杀以后,还要一点不剩的好似丢弃的行为。
其实我不是不信,只是无法揭发真相的一种宣泄。因为我知道妈妈生前喜欢来这里。我只是在找机会反驳,找机会向他大声的嘶喊。并且找机会去责问他,可是他却至始至终,连一个字也没有。
我急得无所适从,就什么都不管,那年我八岁,使尽了浑身最大的力气,推开他便跑进水里,寻找着妈妈的痕迹,明知道什么也不会看见,只拼命的在海水里,越走越深.
是随在云亦凡身边的人将我拉了回来,海水漫过了我们的腰,就在深秋那样的天气里,拍打着海水哭起来.多久却不记得了.之后,我整整烧了两天才醒人事.醒了也不会睁开眼睛,就一天一天脑袋里回放着,我的爸爸杀死了妈妈。他当然没有时间理会我,只是一直坐在我的房间里。
看他静坐不语的样子,我渺小的身体开始不停的发抖,那是回忆疯狂地要淹没我。。。
一遍一遍重复播放,有妈妈跪在地上求饶的片段,有云亦凡拿枪对准妈妈头部的画面,还有惊人的一声枪响,震动了我全部的神经。而我只能把看到的一切事实,硬吞下去。枕头底下备着一把匕首,或许才能让我些许的不那么恐惧他。后来,他还会坐在我的床边,懵懵轻看着我,我全身埋藏着被子,蜷缩着,他也不撩一下,没有丝毫声动。直到。。。我再也忍受不了他就靠在我身旁,尤其完全捕捉不到“在还是不在。”莫名恐慌的大叫一声。。。他终于掀开被子,当然也发现了枕头下的匕首。
他显然不知道这把小刀具的来意,还以为我是因为妈妈的死,心理上出了障碍。所以医生就来了,会不停地问我问题,给我讲述,推敲着我会藏有匕首的根源,微笑亦或者阵阵不明而笑.不管他问什么,我都牢牢锁着神色,不回答也不做反映-----学他。淡定。从头至尾。
之后干脆,在他第二次来之前,反锁上了门。因为耐心抽空了。
云亦凡只好支走那恼人的神经科大夫,也让管家开了锁。
那段时间往后,云亦凡便很少在家里出现了,因为他最好的朋友死了。
我当年叫那个人莫叔叔,是从有意识起就接触不断的人。我想大多数是因为,他经常带着我去丹麦见妈妈。尽管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在哪里,并且,八年以来,断断续续竟总在相聚。因为是云亦凡告诉我,他们很早就不相往来,现在,他也找不到妈妈。怕我难过,特意解释说“并不是妈妈不想要你,而是我们失去了联系方式。早晚会找到的。”我信了,因为只有八岁,没有理由不去相信爸爸说的话,和那牵强的理由。也因为,对于“人性”,仅有所知。
妈妈死后,我才知道,他们从未公证过夫妻名分,而妈妈在丹麦,做那个人城堡中的公主,也还是无名无分无法见光的角色,他们隔着千万里远的险阻,包括我,形成一个空间分裂的家庭。
而莫叔叔每次都提醒我“这是除了爸爸,不能对任何人提起的秘密”。
能去那么美的童话王国,我当时乐于守住这个”秘密“。而且每一次都舍不得离开,相思着那里。尽管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里,又匆忙的回去。
因为完全没想到,会住在美丽的城堡中,还有个像妈妈一样照顾我,疼爱我的人。披着长卷发,总是身影优雅的穿着淑女的连衣裙,在厨房里,做各种花样的饼干给我吃,还会教我一起用模具捏造型。晚上,也会哄我一起入睡。
甜蜜的笑容,温柔的举止,就像丹麦的暖风,永不嫌厌倦。
这个秘密,后来我忍不住惊喜与潘西分享了。。
微风吹起铺满树叶的草坪,稻草人也在摇晃身躯。那里有河依傍着城堡,河不比海,很平静,缓缓地流着,边上长有大片的芦苇荡,还有好多只鸭子在悠闲的游着。我蹲在河边逗鸭子,莫叔叔和妈妈站在不远处,边看着我边交谈。时不时提醒我注意安全。也见到了带很大风车的房子,会转动,跟书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那里的夕阳,红彤彤的,照满了天际,哪怕是光秃秃的枯树也透射的格外好看,如此,连吃不惯的早餐也更能适应了,不过更迷人的,是俊俏的城堡里,住着一位能弥补,我对“妈妈”抱有的诸多幻想的人。
那一切,无暇的如同描在纸上的水彩画般。因为真实而更加耀眼。
每次见面的时间虽然短暂,最长不过一周左右,偶尔还会突然提前离开。但却是我回国后对云亦凡说的全部话题,我告诉他“我想一直住在那儿,我喜欢待在那里,也喜欢那个每次见到的阿姨。她对我很好。”云亦凡就会哄骗我说“可以,但是现在还不行,你要等。”,如今想来,我等的也不算久,可以记起的三年,八岁就盼到妈妈跟我们生活在一起了,只不过不是在我理想的丹麦,是她仿似从天而降般,像个从天堂逃走的落难公主,我前所未有的觉得,她是怎么流落到如此“地狱”的我家,相处之间的快乐,更难以置信的只有十一天。
妈妈那是豁得出去,跟云亦凡隐忍筹划不知有多久了,他们终于等到了,我几乎没有理由否认他们相爱。
当云亦凡用温暖的掌心摸着我的头,略显无奈的笑容盯住我的眼睛,试探着告诉我说,“那是生你的妈妈,早晚要回来跟我们一起住。”垂下头,显示了该有的年纪的憔悴。我心里有些莫名其妙,而后问了一堆无关紧要,也算符合年龄智商的问题,最后欢乐的一整晚都没睡着。八岁的我,比起证实真假,有了“妈妈”才是最重要的。这结点在于,我们的确长得有点相似。
第二天,天还未亮,云亦凡就去机场接了妈妈回来,我难以忘记,那一瞬间,她尘土扑扑,经历那一路磨难后,来到我面前。没有了精致的装扮,头发也短了许多。一身暗色的长衣长裤,还戴着遮檐帽,面色也没有了光泽。唯一不变的,大概是她用力抱住我时的温暖,并忍不住说“昭妃,妈妈再也不想离开你了,再也不想。。。。”
往后的十一天日子里,是即便在丹麦的时光,也不曾有的幸福。我把它看作是,完整的家庭会产生的“醒着的梦”。
我怎么也无法接受,所有看似重新开始的一切,眨眼之间,便清空的无影无踪。
那天,我告诉潘西家里被重新装修一新,还有妈妈也回来了。他一阵呆滞后,才反映过来,激动的说要跟我一起回去。
我们因上同一所学校,刚巧那天接我的司机也没来,就很顺理成章的第一次搭潘西家的车一起回去,车停在了大门外,我和潘西走着进去,刚没走到一半,就听他嚷嚷着说“你先进去吧,我还有东西落在车上了,一会就回来找你。”我问“是什么东西?”只听他说是不得不拿的礼物,是送给妈妈的。我“嗯”一声看他蹦蹦哒哒跑出去,而后自己一溜风往屋里走。
奇怪的是,今天刚一进门就有种不寻常的静,也不见管家与佣人的身影,全然没有一点声响,我边寻觅着人,边往楼上走。
这里的房间众多,假设我当时穿的不是平底舞蹈鞋,如果不是踩在地上毫无声音,被灭口也说不定。
那声音是从最里面一间靠着阳台的地方发出来的,我听到有人在说话,就走过去,从门缝不到一厘处,看到那沉痛无言的一幕。
妈妈当时就跪在地上了,只有她是面向着我的,云亦凡站在她身前对面,与我能看到的视线相背。而那另一个人,他坐在转椅上,同样背着所有人,我只能看到他的头后部,时常被挡住。
那时他们的对话,我听进耳朵,存在脑袋里,可当妈妈真死在我眼前,就什么都跑空了,在那之后几天,我才逐渐恢复记忆。
我虽看不到云亦凡流着泪水的面部表情,声音却分辨的出来。
妈妈在指示云亦凡杀了自己之前,曾求那个人放过他们,借情敌的手来杀了自己的爱人,他恐怕是由爱生恨。。。云亦凡与妈妈僵持了近十多分钟无果的时候,决定死亡的还是那个人发出的进一步紧逼的话。
“云亦凡,这是我给你的机会,不然死的就是你,你们当中,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承受罪恶感。“
他,那个人,真的对他们恨之入骨。
可这样蔑视人间王法的蛮横在妈妈眼里是幼稚的。
却有着妈妈抵不住的恐吓,开始那样放弃生命的苦苦哀求,见效了,枪响就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