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雪燕的心里涌起了一丝淡淡的愁绪。“这次信寄出快二十天了,却没有收到他的回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得而知,更无从打听,也许是他太忙了,没有时间给自己写信,还是别的原因?”黄雪燕躺在炕上想着。
“怎么了,雪燕。”张秀春走了进来。
“没,挺好。”
“雪燕,你说实话。到底怎么了,我看你最近情绪不对。”
黄雪燕翻了一个身,“没事呀,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好不好。”
“还没事。有什么事儿说嘛。”
“我真的没事,”
“鬼才信。”
“信不信由你。”黄雪燕一把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雪燕你的信。”孙红走了进来。
黄雪燕掀开被子,一翻身下了地,接过孙红递给她的信。信封上那行熟悉秀雅的字迹映入了眼帘,“他终于来信了。”黄雪燕感到自己的心在怦怦跳,拿着信冲了出去。张秀春看着孙红:“黄雪燕最近怎么了,不爱说话。”
“谁知道,我问她,她也不说,也许教学上有什么问题吧。”
“不像。”张秀春摇摇头,“可能有什么活思想了,我得和她好好谈谈。我们的思想政治工作一刻也不能放松。”
黄雪燕迅速拆开信:“雪燕:你好!”黄雪燕一阵晕眩。
“……我这次外出执行任务,由于时间紧,所以临行前没来得及给你写信,这封信是在车上写的,下了车,我就把它投进了邮箱……祝你快乐!
此致
敬礼
苏雅1975年6月26日
黄雪燕缓步来到了这里,营子东头的一堆石头——白音敖包前。敖包上条条彩带轻轻地飘动着,抚摸着她的脸,好像在向她述说着美丽动人的故事。她仿佛又听到了那首拨动心弦的歌儿,看到了他那令人心醉的笑靥,想起了第一次与他在这会面的情景。
月光似水,乌河静谧。用石头堆积的高高的白音敖包,在这初夏的夜晚显得格外迷离动人。插满了沙柳和胡蒿的敖包上,系着无数根彩色的缎带。那一条条的缎带,系挂着人们最最美好的心愿,催发着人们金子般的梦想。而它又好像是少女头上摆动的飘带,撩拨着痴情男儿的心怀。
“黄雪燕。”苏雅快步朝她走来。
“苏排长。”黄雪燕轻移着脚步。
“你好!雪燕同志。”
“你好!苏排长。”苏雅微笑着望着她,黄雪燕有些羞涩地将头偏向了一边。
“来,到那儿坐。”苏雅指着不远处一个小土包。两人朝着土包走去,黄雪燕悄悄看了他一眼。平时一身黄军装的他,今天变了样子。一件白色上衣扎在黄军裤里,脚上穿了一双马靴,以往那种严谨的军人风度换成了另一种——优雅的绅士风度。
“来,坐吧。”苏雅轻轻地按了一下黄雪燕的肩。两人坐了下来。“雪燕同志,听说你在教学上取得了很大成绩,真替你高兴。”
“不行,文化水平低,又没有经验,只是凭感觉。”
苏雅从兜里掏出了一本手册来,“这个给你。”黄雪燕接过书,借着月光,她看清了上面的七个字——《汉语成语小词典》。
“太好了!谢谢你。”
“不用谢,要谢应该谢你,你教我汉语发音。”
“那算什么。”黄雪燕微笑着心里想:他的发音虽然不太标准,但声音很好听,具有一种磁力。也许正是这种声音的磁力深深地吸引了她。
“时间真快,我来你们大队半年多了。”
“是啊,想想真有意思,你来的那天我还清楚地记得,你和你的那位首长站在那儿,你没说话,只是笑。”
苏雅微笑着,目光里充满了柔情,静静地看着她说道:“雪燕,你比半年前成熟了,有很大进步。”
“苏教员,你别夸了,我差远了。”黄雪燕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叫我苏雅吧。”苏雅望着远方。黄雪燕的心扑扑跳着,低下头再也不敢看他。一阵沉默,令人心动的沉默。
“雪燕,你知道吗?我的家乡在那边,”苏雅用手指着。“在东北方向科尔沁大草原,那是一片美丽丰饶的草原。十八岁那年我当兵,第一次走出了草原,想想那时,已经五年过去了,时间真快。你知道吗,我刚当兵那会儿根本不会说汉语,到了部队硬是把我逼出来了,开始生活也不习惯,从小喝奶茶长大,突然变成了一天三顿饭,那时的日子让我难堪极了。”
“现在你完全适应了。”
“是啊,环境改变人,不过家乡的茶香,我永远难忘。”
“那你就别走了,在我们大队也可以天天闻茶香。”
“雪燕,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我要调回去了。”
“什么!你要调回去?”
“是的,我要……”
“不,你别走!”黄雪燕的泪水流了下来。半年多来,他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每一次的来去,都牵动着她的心。她不断地告诫自己,让自己不去想他,可是却控制不住对他的情感。有时她觉得自己作风出了问题,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尽管她也知道爱情这个词。
“一个军人要随时服从命令,这是他的天职。”
“为什么要调你走。”
“我们经常轮换。雪燕,你哭了?刚才我还觉得你成熟了,这会儿又像个小姑娘似的。”苏雅笑着掏出了手绢。“给你。”黄雪燕接过手绢擦拭着涌出的泪水。
“你还会回来吗?”
“不一定,也许我要调到一线边防连。”沉默了一会儿苏雅道:“雪燕,假如我给你写信,你会给我回信吗?”
黄雪燕点点头。夏夜的昆虫发出“吱吱”的叫声,星星也眨着眼睛看着这对年轻人。两人默默地坐在草地上,仰望着广阔的星空。
“雪燕,你知道吗?今天是十五。”
“啊!十五。怪不得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圆。苏教员,你会拉马头琴吗?”
“当然会,牧民之子哪有不会马头琴的,不过我拉的不好。”
“你给我唱首歌好吗?”苏雅想了想轻轻唱了起来。柔美的歌声缓缓升起,小虫不再鸣唱,好像也在倾听着这首动人的歌儿。黄雪燕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美妙动人的歌儿,更没有听过一个男子为她唱如此百转柔情的歌儿。尽管他是用蒙语唱的,她不知道歌词是什么,但从那流泻婉转的音律中,她完全听懂了,歌儿已将他的心曲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她。一曲终了,黄雪燕慢慢转过头来,与苏雅的目光相遇,此时任何语言忽然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雪燕你的信,给你。咦?腾格尔旗八一五四二六部队。”白如玉突然看到了那个奇怪的地址。“谁的来信?”
“快给我嘛。”黄雪燕一把夺过信跑了。
“雪燕同志,你好!你身体好吗?一切都顺利吗?
……我已调入一线边防部队,任一连连长。这里虽然艰苦,但我一定会担负起自己的职责,努力工作。顺便给你寄去这本《论教育》的书。望你注意身体,愿友谊长存!
此致
敬礼
苏雅1975年6月10日”
昏暗的油灯下,黄雪燕给苏雅写着第一封回信。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呢?黄雪燕将信紧紧地贴在胸口呼唤着:苏雅,你快来吧,来到我身边吧。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她抬起来头来,看到一个人朝这儿走来,“是他,他来这儿干什么?”黄雪燕把信装进衣服口袋匆忙离开了。
夜色朦胧,风儿停歇。他来回踱着步子,焦急地等待着。一连几天他都要来到这个地方。终于他听到了匆匆的脚步声。一个身着淡蓝色蒙古袍,头上扎着缎带的窈窕身影走了过来。男人跑了过去。
“高娃。”
“亲爱的。”
“高娃,我真想你。”男人将女子搂入怀中。
“我也是,天天都做梦梦到你。”
“我天天都在这儿等你,为什么这几天你没来?是不是……”
“额吉已经知道了我和你的事情,不让我再见到你,她天天看着我,刚才我趁她睡了,偷偷跑了出来。”
“见不到你,我就猜到了,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女子紧紧依偎在男人的怀里。低声地抽泣着。
“别哭,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喜欢你,我害了你,你应该找一个好男人。”
“不,我爱你,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高娃,你真傻,为什么喜欢我?”
“难道你不喜欢我?”
“不!不!你是知道的,我喜欢你和你喜欢我一样,否则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我的心上人,看着你脸上的泪水,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一无所有,我……”
“不,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的爱就够了。”
“我永远爱你,永远爱你。让敖包为我们作证,让乌河为我们作证,让大地天空为我们作证。”两人狂吻着。
一阵微风吹来,将彩带高高荡起。
“高娃,我好害怕,我怕害了你,你那么圣洁高贵,可我背负着罪名,还要爱,我真该死。”她把他的嘴捂住了,“不!你同样高贵圣洁,我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月儿亮起来了,银辉如水般洒在盛夏的草滩上,两人坐在地上,望着天空。“高娃,萨仁高娃。”男人喃喃细语:“你的名字叫美丽的月亮,你就是我心中的月亮,你比月亮更美丽!”
“等着我吧,亲爱的!我相信总有一天额吉会同意的。”
“我等着你,我永远等着你。”
“噢,对了,这个给你。”萨仁高娃从身上掏出一个布荷包递到他手里。荷包上两朵粉红色的海棠花紧紧连在一起,是那样美丽鲜活,它好像就是一首生命与爱情的诗歌。男人细细端详着,把它贴在唇边轻轻地摩挲着:“真美,谢谢你!亲爱的。”
“以后我还会为你做的,只要你喜欢。”
“你的我都喜欢。”
“走吧,晚了,额吉会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