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待那两名杂役追到时,只见燕云沧已跳下了那条大河。他们满脸震惊,似乎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这小子不愿意去宁家。
两个杂役对着水面看了半天,自知再也无望找到这小子,又担心回去后担上逼死宁家少爷的罪责,便相互下了毒誓,决口不提他们曾找到过这个小子,便悻悻回去交差了。
燕云沧体质本就弱,又未曾经过什么锻炼,虽然在水中拼命的滑动四肢,但在那一阵不要命的奔跑之后已是力气全无,再加上他水性不佳,这一跳便如同石沉大海,瞬间就没了踪影。
他看着那河面离自己越来越远,四周的水流声仍然如往常一般平静和柔和,却充满着死亡和沉寂。这一刻,他脑袋思绪万千,却想不到一种可以脱险的方法。
终于,他再也支持不住。
他累了,倦了,于是便闭上了双眼。
湍急的河水再无半点乱流,这青山村的母亲河依旧温柔而残酷,只有大青山见证了这一切,却依旧沉默,只有空中那些被落水声惊起的飞鸟才知道这水下大概又多了一个阴魂。
……
这是一个长长的梦,他隐约梦到自己身边的水忽然都消失了,他从水中一跃而出,飞到了天空。
他在空中翱翔万里,才落到了地上。
他有些不舍那种飞翔的感觉,他从未体会过那种无拘无束,从未有一刻能不在意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他皱皱眉,似乎是希望再梦到一次刚才飞翔的场景。
“啪!”
一阵柴火炸裂的声音。
他惊醒了。
燕云沧猛地睁开眼睛,他感到自己躺倒在地,睡在一个垫子上,身上盖了被子。身边的柴堆正炸着零星的火花。
燕云沧伸出右手,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脸,痛哼一声,随即便是一阵狂喜。
我没死!我竟然还活着!
燕云沧正暗自高兴,余光却突然注意到火堆的对面坐着一个白衣青年。那青年手撑着下巴,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燕云沧大惊失色,赶忙将手收进被子闭眼装睡,心里默默祈祷那青年刚才不过在发呆。他现在刚刚醒来,还没弄清周围情况,自是不敢有半点大意。
“都醒了,还装什么装。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么?”
燕云沧暗自闭眼,却听闻那青年的嘲讽,心知装不下去,便有些悻悻的坐起。
对面的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面貌英俊,双眉斜飞。只看这些,这青年怎叫一个光彩照人,但倘若再细细观察,他嘴角微扬,带着戏谑之意,而眼神不时游离,手上也不住打着哈欠,却又显得极其玩世不恭。
燕云沧站起身来,朝着这青年深深鞠了一躬,正色道:“感谢前辈救命之恩。我名燕云沧,乃……”
燕云沧本待向这救命恩人讲述自己的来历,却没想到才刚刚张嘴,这青年便一脸不耐的将自己打断。
“行了行了,说这些作甚。倒没想到你这次竟是如此无趣。”青年站起身来,一脸不耐的挥手打断。
燕云沧愣了愣,问道“这次?难道我和前辈曾有过一面之缘?”
青年却不肯多说,转头向一旁的林子走去。
“你既已经醒了,便在这等着,我去找点吃食。”
燕云沧咬咬牙,朝着青年的背影问道。
“敢问前辈名号?”
他本以为,青年可能仍是懒得理他,却没想到那青年听到这个问题,竟是回头朝他一笑。
“叫我木爷就好。”
燕云沧微微一愣,恭敬地朝青年再鞠一躬。
“木爷,劳烦您了。”
那青年听燕云沧的这句话,竟似无比高兴,转头哼着小曲便走进了深林。
燕云沧看着这青年的背影,只觉得这青年全身上下都透着古怪。他不再多想,缓缓坐在垫上,将毯子裹到了身上,这才开始细细打量周围。
此时,太阳已然快落下,应该已过申时。从这里看去,周围竟是平坦一片,遥远的地方依稀有些山的影子,却不知道是不是大青山。
离火堆不远处,是一条小河,也不知是不是大青山下那条河蜿蜒至此。小河清澈见底,清风吹过的水痕折着夕阳最后一丝微光。离河流稍远,便是一片丛林,那木爷便是去了那里寻找食物。
这地方自不在青山村周围,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到了什么地方。但看着周围皆是丛林,想来却是荒无人烟。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周围的丛林里传来阵阵鸟鸣和野兽嚎叫的声音。风穿过丛林,惊扰了柴堆上的火花,也带来了阵阵呼啸和钻过枝桠的尖啸,竟似是鬼怪一般。
燕云沧心里隐有惧意,他往毯子里面又缩了缩,盯着那木爷离开的方向,却是希望那青年能快些回来。
似乎有些冷了,他不再看向周围,又起身往柴堆旁边挪了挪。今天这一天,对于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似乎是太过于沉重了。
燕云沧觉得饿了。
每天这个时候,母亲应该早已做好晚餐,和他们一起等着父亲归来,而哥哥也会拉着他讲那些练武的趣事。倘若有些好吃的菜肴,他也许还会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先弄点和哥哥一起偷偷的尝尝味道。
然后,父亲便会回来,讲那些千篇一律老掉牙的故事,他和哥哥会打着哈欠不耐烦的听完,便结束了晚餐。
记忆中的这个时候,有听故事的无聊,有吃到喜爱菜色的欣喜,甚至有做了错事被责罚后的委屈和气恼。
唯独不会像现在这样,又冷又饿。
他终于意识到,从今往后,自己只怕都得是一个人了。见不到父亲,见不到母亲,也见不到兄长。
他终于理解母亲那句“会很苦”是什么意思。
燕云沧哭了,起先只是小声啜泣,随后便开始嚎啕大哭,只哭得鼻涕眼泪到处都是。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似乎天下没有比自己更委屈的人了。
他抬起头,摸了摸满是鼻涕的脸,正好看见木爷打猎归来。
那木爷生的清秀,身材也偏向纤细,却是扛了一头如此大的畜生,滑稽无比。
燕云沧看着这场景,竟是一时间忘了哭泣。
对面的木爷似乎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燕云沧,他将那野猪扔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
“你,你,你怎么哭了?!”
燕云沧听闻这句话,瞬时又想到自己那些伤心事,嘴角一咧,再没任何顾忌,又是一阵嚎啕。
“喂喂,听见没有,你别哭了!”
“老子跟你说,你这小子再敢哭出声,我便把你卖到别地方去做苦役!明白不!”
“你是我燕爷,我求求你别哭了成么……”
“快看快看,这野猪快烤好了,香喷喷啊,真好吃!”
过了半晌,燕云沧终于哭累了。他抿了抿嘴,站起来,一边啜泣,一边朝着木爷鞠了一躬,遂跑到了小河边洗了洗脸。
那青年看见燕云沧终于停止了哭泣,似乎是大松了口气。他本来想好,要在这少年面前立立威,如今却是再也不敢。
木爷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又坐到身边的燕云沧,似乎对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少年,该如何开口苦恼不已。
燕云沧毕竟是少年心性,看着他这副苦恼的样子,却是噗嗤一笑。
他把右手伸向那青年,忽道:
“诺,木爷,你燕爷我饿了。”
木爷看着他,似乎气恼不已,却未多说些什么。他随手掰了一块已经烤得香喷喷的野猪肉,用做好的木签插入递给燕云沧。
“诺,燕爷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