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开完例会，赵忍背了一个斜挎包跟生活老师打了声招呼就拉着舒昊去了篮球场。
一路上舒昊都极不情愿地跟在后面，赵忍则是一副做了坏事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四处观望。
到了球场，舒昊甩开赵忍的胳膊怒道：“你到底要干嘛？大晚上来这么黑不隆咚的地方！”
赵忍吃了一惊，赶紧拉着舒昊坐在一个篮球架子下面，使劲拍了一下他说道：“小点声你，招来老师怎么办？”
舒昊冷笑了一声：“哼哼，你自己不是老师吗？还怕老师管你？”
“我这不是做贼心虚嘛，今天带了几样好东西，不能让头儿知道，不然非打死我不可！”
舒昊挑了挑眉毛：“哦？什么东西？还得来这看？”
赵忍嘿嘿一笑也不解释，使劲拉开篮球架子基座的铁皮，掏出了一个黑书包。
舒昊有些吃惊，微微扫了一眼包里的东西，顿时睁大了眼睛：“酒！”
赵忍一巴掌拍在舒昊的后背上，“小兔崽子，让你小点声，这玩意被发现了可是大罪过！”
舒昊有些摸不清赵忍的意图，只得乖乖闭住嘴。
赵忍也不多追究，一边掏东西一边说道：“这可是我的血本儿了，宿舍里不敢放，本来准备哪天馋了过来喝几口，今天便宜你小子了，我还买了一堆下酒菜。”
不多一会儿，地上摆了十几种零食，舒昊轻轻盘腿坐下，挑了一袋香辣花生米，噗嗤一声开了一罐啤酒，仰天就是一大口。
赵忍低头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也猛地嘬了一口，“可以吧！聊天嘛，没有酒怎么行！”
舒昊点点头：“好久没喝了，这乍一尝还挺舒服！”
“那是！高三那年，有一次和几个兄弟大半夜不回家翻进学校操场，一通海喝到天亮，倒头就睡，第二天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儿，写了几万字的检查！弄得办公室全是酒味，老头子气得咬牙切齿！”
舒昊哈哈一笑，又突然想起来赵忍的叮嘱，赶紧闷头灌了一口酒。
赵忍吐出来半块鸡骨头，接着说道：“你吧，跟我当年的那股劲儿是一样样的，谁都看不惯，别说是老师了，脾气上来了父母都敢顶两句。我也不评判这样对不对了，毕竟大哥也是这么过来的，只不过你要记住，凡是骄傲的人一定会经历一次劫难，你就当是老天爷妒嫉也好，封建迷信也罢，早晚得有这么一下！就跟小说里大侠渡劫似的，实力雄厚的一飞冲天，淘汰的都是些外强中干的弱者！”
舒昊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喝酒，赵忍轻轻敲敲酒罐，一口气喝干了剩下的，噗嗤又开了一个。
“我吧其实就是属于那个没实力的，当年学校里看着一呼百应，走到哪儿都有兄弟，别说是顶撞老师了，一言不合直接大摇大摆地旷课去网吧，那个时候以为自己牛逼的不行不行的，结果树大招风，被外校的混混盯上，约架那天那些所谓的兄弟一个个都不敢来，我被揍得半死，还是路过的老师好心送我去了医院，躺了两个多月，没想到这期间居然没同学来看我。在床上的六十多天里，我才明白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在学校中，真正想让别人尊敬你靠得不是拳头和叛逆，而是学习成绩，如果我是那个第一名，估计每天来病房的都要排队了。”
赵忍上下扫了一眼舒昊，“我在楼顶上就知道，别看你坐在边儿上，小兔崽子其实怕得很，两只手抠地死死的，腰都不敢直起来，所以说你根本就是青春期叛逆而已，离绝望自杀还早着呢！”
赵忍扭扭身子，仰天长出了一口气：“我出院以后才知道打架的事儿被小人报告给了学校，校领导点名要开除我，那几天真是万念俱灰，差点就崩溃了，最后还是我妈，不停地送礼才保住了学籍。自那之后我痛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说实话真开始看书才发现自己就是个白痴，浪费了太多时间。我妈花了一大笔钱请老师一门课一门课的补习，高考完好歹也上了所不错的学校。大学毕业后重回江湖我才明白，当年真是差一点就走上了不归路，想在如今的社会中立足靠得是脑子，莽撞的让只会成为炮灰。你看我现在带着几分痞子气，可所有人谁不敬我三分，那是因为他们需要我的能力！”
赵忍看了看舒昊，哈哈一笑说道：“你小子的蛮劲儿有我几分模样，如果再能有点底蕴，我相信大家一定会对你另眼相待！”
舒昊把喝完的酒罐使劲捏扁，低着头轻轻说了句：“我也不想这样！”
赵忍似乎已经猜到了他会这么说，噗嗤又开了一罐递给他，“喝点酒慢慢说，今天醉了明天正好全忘了。”
“我妈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从小到大都极其严格，即使是一点小事也会拳打脚踢，有一次班主任误会我做了坏事，她上来就是一顿打，真相大白后，她居然说这小子皮厚打了也无妨。自那以后，我就开始厌恶学习，名次也慢慢掉到了最后，有多少次我想着跳楼得了，可到了窗户外面又缩回来。后来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她的成绩非常好，本来我只是暗恋，没想到过年同学聚会时，大家拿我俩开玩笑，她居然说也喜欢我，这事儿没多久就传到了她父母耳朵里，结局可想而知，我的后背都被鞭子抽烂了，那次我咬咬牙买了安眠药。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变了，以前看到父母总是想着躲，那天看到他们憔悴的样子时，我很兴奋，就是那种很过瘾的感觉你懂吗？”
赵忍虽然已经想到了这类情况，但第一次从孩子的口中听到，甚至舒昊在说的时候依然掩饰不住那种兴奋，赵忍微微叹了口气，我懂！
舒昊没有听出来语气有什么不对，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就是太懦弱了，一味的躲避，人都是有软肋的，我要是死了，他们都得陪我！”
赵忍轻轻碰了一下酒罐，“小兔崽子喝多了，这种话也敢说，那是你爸妈，你才多大就想着死呀死呀的，名牌没买女孩没亲，这么着急干嘛！”
舒昊哈哈一笑，“我当然不想死了，他们俩被我玩得可听话了，我爸开公司的，钱多的是，以前没什么感觉，零花钱一天才十块，现在我直接申请了一张信用卡，看上什么随便刷，等结束了，我请你去吃大餐，几千块钱那都是小事儿！”
赵忍点点头，“吃饭喝酒可以，不过你得配合我工作，全班就你一个不交作文，你还是我亲自任命的班长，这传出去有点丢人吧！”
舒昊把酒罐往地上一扔，在怀里掏了半天丢给赵忍一个本子，“我……我就知道你今天晚上要拿这个说事儿，就冲你请我喝酒，作文你随便看！”
赵忍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封面的湿迹，把册子塞进怀里，举起罐子说道：“最后一罐了，你要全糟蹋完了还有十几天呢，喝完回去睡觉！”
舒昊舌头都有些僵硬了，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什么，仰头又是一大口。赵忍收拾了残局架起舒昊，两个人一步三摇地回了宿舍。
还没到门口，赵忍就望见许彤焦急地看着手表，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忘了这还有个祖宗呢，可转念一想躲也躲不掉，只能扶着舒昊继续走。
许彤在宿舍担心得坐立不安，几次去问都还没有回来，想出去找又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最后索性站在门口等着。
听见响动许彤扭头一看，两个人正摇晃着走过来，舒昊摊在赵忍肩膀上，闭着眼睛面红耳赤，许彤不由分说使劲拍了一下赵忍说道：“你把他怎么了？用不用去医院啊？”
赵忍苦笑一声刚要说话，许彤抽抽鼻子立刻提高了一个音调：“你带他去喝酒了！你居然带他喝酒！赵忍！”
赵忍赶紧拉了一把许彤挥挥手低声说道：“姑奶奶喔，您小点声行吗！你是准备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喝酒了是吗！这事儿太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搭把手扔我们宿舍去，空下来容我慢慢说成吗？”
许彤也觉得自己有点激动了，做了个切割的手势，搭起舒昊的手回了宿舍。
好不容易把舒昊摆好，许彤看着一旁呲牙裂嘴的赵忍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就是一巴掌，“姓赵的，你可以的啊，我说怎么不带我呢，原来是去喝酒了啊，你这老师当得也太过分了！”
赵忍捂着一个红手印的胳膊欲哭无泪，刚要开口谁知道许彤根本不让他说话，“赵忍，你说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这胳膊也残了，孩子醉得不省人事，上课内容也不知道有没有传到家长耳朵里去，我就是个小助理，出了事怎么顶得住啊！”
赵忍看许彤哭了，自己一想也觉得带孩子喝酒太过分了，连忙站起来抱住许彤，轻轻摸着她的头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太自私了，我觉得男人之间解决隔阂也就是一瓶酒的事，光顾自己痛快，忘记他的身份了，对不起彤彤，我保证再也不由着性子做事了，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你别说话，一切我来处理就好，我知道你压力特别大，这不是还有我嘛，对不起对不起！”
许彤在赵忍怀里挣扎了两下就乖乖不动了，等一会儿情绪缓和了一些，许彤抽抽鼻子，用哽咽的声音问道：“你们俩今天晚上聊什么了？”
“老赵说了一晚上的流氓史！”
听到这话赵忍和许彤一愣，随即转过头看向床上，只见舒昊正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人，发现许彤眼睛越来越大，赶紧用懒散的声音解释道：“我没有装睡啊，只不过朦朦胧胧听见老赵在自我检讨，这不是给他做证吗！哎呦！我的头怎么又开始疼了！”
赵忍一巴掌拍在舒昊的屁股上：“小兔崽子，别给我装，刚才我就怀疑怎么操场上嚷嚷还要喝的人一上楼醉得跟坨****一样，原来搁这儿躲着呢，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流氓史，奶奶的！大爷总共那么点东西全告诉你了，你还敢叫我流氓，信不信我抽你丫的！”
舒昊立刻捂着脑袋痛苦地大喊救命，许彤赶紧从怀里钻出来，照着赵忍又是一巴掌，“赵忍干什么你！小昊都这样了你还打他，信不信我抽你啊？小昊你就脑袋疼吗？让老师给你揉揉！”
赵忍看着嘴里喊疼，眼睛都快要笑出水的舒昊，气得咬牙切齿，可无奈他旁边坐着许彤，只能狠狠瞪了几眼舒昊，站起身去接点热水喝。
从水池里洗了把脸，赵忍的酒劲也过去了，端着水杯刚出来，就看见舒昊正在许彤耳边悄悄说着什么，许彤则一脸鄙夷地上下扫着赵忍。
赵忍气得无可奈何，坐回到床边咕嘟咕嘟吹着水泡。
许彤拿胳膊捅了捅赵忍，见他一动不动没有反应，又轻轻爬到他的怀中说道：“哎，我听说你为了缓和气氛居然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过去的故事，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起来啊，舒昊说你是个好老师，让我珍惜你，可我怎么觉得信一大一小两个流氓的话迟早要吃亏啊！”
赵忍含着水咕噜咕噜回了一句，许彤也没听清，看见他还是一脸委屈的表情，冲着后背就是一巴掌，“姓赵的，我是在和你说话呢，你别占了便宜卖乖，还喝什么水，给我吐了！”
赵忍猛地呛了一口水，回过头看见许彤瞪大了眼睛，只能嘿嘿一笑，“我……我这不是想事情没反应过来嘛，哎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都已经过去了就不提啦，再说我们俩怎么就成流氓了，不就是喝了一顿酒嘛，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喝了行不行？”
许彤皱皱鼻子瞪了一眼赵忍，回过头继续帮舒昊揉着太阳穴，赵忍看舒昊脸上还是笑意不减，无奈地说道：“小兔崽子，为了你我今天又挨骂又挨打，明天上课你再别闹了成不？”
舒昊点点头，站起身准备走，许彤说道：“你干什么去？”
“回宿舍睡觉啊！”
“不行，你刚喝了酒，出点什么危险怎么办！”
“哎呀彤彤老师，那么点酒能出什么事，老赵那眼睛都要把我杀死了，我才不看你们秀恩爱呢！”
“呸！谁跟他秀恩爱了！我恨不得踢他两脚，不行！你不能走，今天就在这睡了，让他滚到那边的沙发上去！”
“那可不行！”舒昊看着许彤背后使劲挥手的赵忍微微挑了挑眉毛，“他明天还有课，我回去有地方，就这么着了，我先走了啊！”舒昊不等许彤反应过来，两步冲到门口啪地一声甩上了门。
赵忍伸长了脖子摇摇头：“哎，我这屋的门迟早让你们给拍碎了，”
许彤盯着赵忍一脸忧郁的样子扑哧一乐，笑骂道：“还不都怪你，行了！我走了，你乖乖睡觉！”
赵忍嘟着嘴说道：“就这么走啦，要不你就在这儿睡吧！”
“门儿也没有，喝了酒的男人一定要小心，这是我娘亲口教导的，乖！明天还有课呢！”许彤弯下腰在赵忍嘴唇轻轻一吻，转身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