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冬日,总是那么寒冷,一如现在,哪怕将门窗都堵得严严实实的,也有那么一两缕刺骨寒风从细缝中钻入,让她难受。
屋外,是阵阵喧闹。又是一年元宵,而她只能待在沉闷的屋内,无处可去,也不能去。
“小姐,该喝药了。”绿扶端着药,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低笑一声,似嘲似悲:“我这般的身子骨,喝不喝药,都一样。”
“小姐,您的身子最重要,其他的莫要多想。”绿扶将药放在一边,扶起了病卧在榻上的乔烟蘅,眉头微蹙,劝解道。
乔烟蘅轻咳出声,缓过气后,摇了摇头,说道:“早些年爹娘将我放逐至此,我曾还想着总有一日,爹娘会接我回去,可现在,十四年了,他们甚至……不曾来看过我……”
“小姐……”绿扶也染上了一抹愁容,她不能说,更不想说,有些事情,不知道,就是对小姐最大的宽容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乔烟蘅还是喝下了药。如今只有绿扶一人对她如初,她不想让绿扶再看着她颓废下去了。
见自家小姐喝下了药,绿扶松了口气。
看着绿扶的背影,乔烟蘅敛眉,淡淡一笑,在门合上的一刹那,从床上起来,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打理着自己憔悴的容颜。
画一对远山眉,勾一笔眉间砂,点一抹桃花红。
若有来生,她一定不会让自己,再活的这般窝囊。
画着妆容,和衣睡了一夜。第二天,却是难得的晴天,在太阳的照射下,地上的雪也化了不少。
乔烟蘅坐在老树下,被靠在粗壮的树干,仰头看着天空高挂的太阳,面色温和平静。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瞧见太阳了,没有坐在这老树下休息了。
等绿扶来院里寻人的时候,这才发现,她家小姐坐在老树下,沐浴在日光下,愈发显得不食人间烟火,却连那微弱的呼吸都没有了。
“阿蘅,阿蘅,快醒醒。”
是谁?到底是谁在叫我?
半梦半醒间,那温润如水的声音有如一丝清泉涌入,让她渐渐清醒。
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那苏绣蓝丝帐顶,再接着的便是少女姣好的容貌和发间缠绕的青色流苏以及名贵的翡翠双花簪。这是,汐月姐姐少年时的装扮,直到嫁人才变了。
是了,汐月姐姐早已经嫁给了安平王做了王妃,都留下她一个人在塞北守着那茫茫大雪,再不见归人。
“阿蘅,怎得一早醒来就发呆,可是睡的不熟?”少女担忧的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而后又松了口气,“这塞北不比京里,合该着要好好养着,莫要生了病才是。”
“汐月姐姐?”被少女冰凉的小手惊醒,迟疑道。
“好了,该起了,莫要让叔父说我们不懂礼。”蓝汐月面色不改,依旧是温柔的笑容,“快起吧,我在外面等你。”
待幕帘遮住了人影后,乔烟蘅才从床上坐起,任锦被滑落,寒风从细缝内钻入,好不寒人。
她不是,死在了塞北吗?为何如今,是这番景象?
低头看着依旧白嫩如玉的手,猛地起身,连鞋也没有穿上,赤着脚走到了铜镜前,看着铜镜内模糊的影子,乔烟蘅不由热泪盈眶,上苍厚待。
“哎呦,奴婢的小姐,快把鞋穿上,这地可寒了,莫要冻着了!”绿扶连忙将鞋子拿了过来,眼疾手快的把鞋子给乔烟蘅穿上。
清醒过来的乔烟蘅由着绿扶为她穿戴好了衣服,端坐在梳妆台前,自己细细的用木梳梳理着及腰的长发,一下一下的,那么轻,又那么重。
放下木梳,看着镜中梳着朝云近香髻的影子,脸上微微扯起一抹笑容。正好,她能再来一次,或许这一次,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起身向外屋走去,绿扶连忙伸手去掀幕帘,这时乔烟很才看清楚了外面。见乔汐月坐在桌边,双手因为寒凉而冻得通红,不由眼眶微红,连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汐月姐姐,怎得不生炉子,红袖,你也不仔细这点,小心汐月姐姐生了病,我拿你问话。”
红袖连忙跪下,讨饶道:“四小姐,是奴婢的不是,还请四小姐责罚。”
“别怪红袖了,是我不让生火的。这儿毕竟是塞北不是楚京,咱们就是名门,也没地儿取更多的炭,还不让省着点,夜间用用。汐月姐姐可是经得起冻的,就是莫要冻坏了咱们的阿蘅了。”乔汐月也不在意,用左手拍了拍乔烟蘅的手,笑道。
低头将泪水隐去,闷声道:“也就只有汐月姐姐会如此待阿蘅了。”
“好了,一大早的,快随我去见五叔吧,只怕这个时辰五叔也从营里回来了,”乔汐月笑着拉起乔烟蘅,“地上冷,你也别总像小孩子一样,跪在地上了。”
见两位小姐要出门,红袖和绿扶连忙取过斗篷为她们披上,跟着她们走向了前院。
安静的跟着乔汐月,眼睛却不住的打量周围。这个时候,只怕是已经到了塞北中央了,她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和汐月姐姐随着叔父到了塞北,不多久就开战了,她和汐月姐姐虽然害怕,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安安分分的呆在屋子里。
年少无知的她,曾经因为爹娘不欲留她,才派遣了叔父带她们离开,最后才知,原来皇上早已起了办了乔家的心思,为了保全她们,爹娘才忍痛送了她们出去。
楚裕王啊,楚裕王,她们乔家世袭不过五代,且忠心耿耿,最后还是落得了满门抄斩的下场,你可曾后悔过?
是了,只怕这个时候的王还不知道,乔家被灭后,塞北的军营里全是前朝的忠臣,最后蛮人被灭,而王,也不得善终啊!
这就是所谓的一报还一报吧!
“阿蘅,怎得又发呆了?”乔汐月站定,悄悄推了推乔烟蘅,道。
“是阿蘅的不是,还望叔父莫怪。”回过神看见五叔那种严肃冰冷的脸,乔烟蘅不由打了个寒颤,无论多久,她都是害怕这个叔父的。
黝黑不见底的双眸平淡无波的看着行礼的乔烟蘅,最后在一名白衣男子的示意下才道:“无碍。”
而后又聊了几番,五叔便拂袖而去,徒留两个少女坐在大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