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山脚下的村庄里闪烁着星点的灯光,像是夜空中的萤火虫一样,光亮孱弱,昏黄无力。
看着夜色已深,老羊倌从地上站了起来,又看了一眼徐青山,让他先别动,在原地歇着,自己去收拾那灾兽狏即。
徐青山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老羊倌,但是想到自己着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去了也只是添乱,只好点了点头,再三叮嘱老羊倌一定要小心一些。
老羊倌撇嘴一笑,蹑手蹑脚地分开草丛,往前看了看。此时那狏即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霸气,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眼瞅着就奄奄一息了。
老羊倌悄悄地转到它的侧面,小心地藏在草丛后,猫腰蹲在地上,此时距它只有两米多远了。狏即好像觉察到了点儿动静,把头转过来冲着老羊倌的方向看了看,身子并没有动,很快又耷拉下了脑袋。
老羊倌一直盯着它一动不动,极有耐心,过了十几分钟,就在它失去戒备的一刹那,老羊倌突然往前一纵,暴起之下,手向前一送,那把锋利的管插“噗”的一声刺进了狏即的咽喉里。
那只狏即当时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脑袋一转,死死地盯住老羊倌,目露凶光,嘴巴一张,喷出一股白雾。
老羊倌赶紧撒手,滚到了旁边。几乎就在同时,空中突然出现一个火球,足有面盆大小,随风而动,追着老羊倌就飘了过去。
说来也怪,这个大火球表面好像绕着一层蓝光,好像长了眼睛一样,老羊倌往左,它也往左,老羊倌往右,它也往右,你快它就快,你慢它也慢。老羊倌深呼了一口气,猛地往旁边一闪,借势往左边一滚,然后根本没有停歇,脚下又一用力,身子全力往前一扑,又跃出两米多远。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三两秒之内,老羊倌连续改变了几次方向后,就听身后“轰”的一声爆响,那个脸盆大小的火球重重地砸在了他刚刚停留的位置,火光四溅,像是放了挂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老羊倌没回头,爬起来就跑,趁着那只狏即有些迟愣的工夫,手往前一伸,管插狠狠地刺进了狏即的咽喉,几乎大半个管身都刺了进去,血顺着钢管的末端汩汩地往外冒了出来,不大一会儿,地上就流了大大的一摊血。
那只狏即眼神迷离,眼睛盯着老羊倌的方向,闪着凶光。它挺着身子奋力地扑腾了两下,终究还是没有站起来。这一折腾,血流得更快了,不到一分钟,就见它的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紧接着四肢一阵抽搐,显然是不行了。
老羊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胸口也是怦怦地狂跳,好在是身手还算灵巧,真要是慢了一秒,估计就得被那火球给撞上,那种火只要是一沾身,恐怕早就已经被烧得皮骨无存了。老羊倌心惊胆战地又看了看那只不停抽搐的狏即,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他从包里掏出一团线绳,在线绳的末端拴上一只特制的铁环。这铁环有点像是钥匙扣,上面套着三根细细的锁链,锁链只有铅笔芯粗细,精钢打制,月光下闪着幽白的金属光泽。每根锁链长不过五寸,末端都连着一只小钩子,形状大小都和鱼钩相仿,上面挂着倒刺。
这件东西叫“脱衣筢”,是专门用来给一些牲畜“脱衣服”用的。上面的小钩子根据不同情况可以增加或删减数目。钩好位置后,扒皮时,拉动末端的绳子,这样几个小钩子拉扯的位置受力均匀,可以扒下整张皮而不留豁口,这也是干牵羊这行常用到的一种工具。
老羊倌忙活完后,这才挥手把徐青山叫了过来,让他拉好绳子,自己则小心地把这三个倒刺钩分别钩在了那狏即的脖子上,接着又从包里掏出一把小刀,手法娴熟地在那只狏即的脖子上轻轻一划,就把脖子处的皮毛给划开了,用手按住那只狏即的身体,让徐青山开始往后拉绳子。徐青山也不敢大意,双手紧握绳子,一点一点地开始绷紧。
三只钩子分别钩在狏即脖子的两侧和顶端的皮毛上,这么一拉,钩子挂着皮毛往外扯动,整张皮渐渐地就与骨肉分离了开来,留下了一层白色的薄膜包着骨肉。工夫不大,一整张皮就被完完整整地扒了下来。
那只狏即此时已惨不忍睹,嫩皮下的血管和肌肉清晰可见,说不出的恶心。
老羊倌就地挖了一个坑,把它埋了进去,用脚踏平后,总算长出了一口气。他小心地把小钩子从毛皮上摘下来,收好后冲徐青山咧嘴一笑,自言自语地念叨着:“都说这人走时气马走骠,兔子倒霉遇老雕。该咱爷俩有这福气,这身皮回去拾掇拾掇,弄个坎肩穿穿,过冬就不愁了。”
直到现在徐青山还没有从刚才的惊骇中缓过来,看了看老羊倌手上的这张毛皮,心里仍然是忐忑不安。他今天才真正知道了牵羊这行的危险,简直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换成自己,恐怕九条命也不够糟践的,越想心里越寒,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冷战。
老羊倌看了看徐青山,笑了笑,告诉他这行既然算是盗行,自然干的是没本的买卖。说是没啥成本,其实就是拿命换钱。富贵险中求,这行里真正说老了能有个善终的,十个里面也挑不出两个,大多都是不得好死。
本事越高的,死得越惨。就因为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了不起。牵别人不敢牵的羊,憋别人不敢憋的宝。到头来,就算是有着一身移星换斗的本事,也免不了一死。
人心不足蛇吞象,到啥时候都得知道自己的斤两。
徐青山点了点头,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老羊倌:“师傅,那咱可得注意了,这命可重要,就算是有座金山银山,没命去花,又有啥用啊。”
老羊倌点了点头:“放心吧,谁的命都不是咸盐换来的,这个我自有分寸。过几天等那几个人来了后,咱爷俩能拖就拖,把那死鬼拖死了,咱爷俩就解放了……”
接下来的几天,老羊倌着手为即将开始的行动准备一些必要的东西,徐青山对老羊倌那一套一无所知,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私下里,老羊倌不止一次地告诉徐青山,以后说话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和那些人顶着干。话说白了,现阶段他们爷俩为的就是钱,别的都和他们没啥关系。
白术那姑娘是何宏天的外甥女,什么事尽量都得给人家留点面子,能不惹她就别招惹她,万一行动中意见不统一,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能听她的就听她的;宋长江一看就是条硬汉子,这种人宁折不弯,属毛驴的,得顺毛摩挲,只要不和他顶着干,这种人一般也不会斤斤计较;唯独周伍那个年轻人,让人有点看不透,不过既然是上面派来的人,还是敬着点,别拿人家不当回事。别的都好说,徐青山就看那个周伍有点儿不顺眼,那人瘦巴巴的,谱还不小,太能装了,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这期间,徐青山陪着老羊倌进了趟城,老羊倌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零碎,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老羊倌不说,徐青山也没问。时间转眼就到了约定的日期,这一天,爷俩刚吃过早饭,白术、宋长江还有周伍就到了。
老羊倌坐在炕上也没动,透过窗户看着三个人下了车,让徐青山象征性地出去迎迎。
徐青山推开门,冲着几个人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白术冲他点了点头,淡淡地笑了笑。
周伍还是那身装扮,仍是病恹恹的,眼睛抬都没抬,就像没看见他似的,径直走了过去。徐青山看在眼里,心里轻哼了一声。
只有宋长江很热情地和徐青山打了个招呼,咧着大嘴笑了笑,寒暄了两句。
老羊倌坐在炕上也没下地,见三个人进了屋,冲几个人呵呵一笑:“我这岁数大了,腿脚不像年轻人了,就不下地了,大家也用不着客气。我们是农村人,没那么多礼节,都随便坐吧。”
白术冲老羊倌微微一笑:“老前辈不用见外,我们是小辈,应该的。还希望老前辈多保重身体,健康长寿呢!”
老羊倌笑了笑,打量了三个人几眼后,便问白术:“姑娘,既然都来了,也就别藏着掖着的了。咱有啥说啥,先一起合计合计。”
白术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宋长江和周伍,沉吟了一下,告诉老羊倌,他们几个之前已经为这事忙活一段日子了,也算是小有收获,正要说说这些事,也想听听老前辈的意见。
老羊倌冲白术摆了摆手,让她不用一口一个老前辈叫着,一是他算不上什么前辈,二是他也不老,直接叫他“老羊倌”就行,实在不习惯,就喊他“老爷子”也行。白术一听嫣然一笑,觉得直呼“老羊倌”有些不太礼貌,而是改口叫了“老爷子”。
她告诉老羊倌和徐青山,经过多方打探,他们听说在HB那边的太行山脉深处,有人曾经见到过硕大的蝙蝠,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次要找的千岁蝙蝠。
老羊倌转了转眼珠有点儿惊讶,没想到人家竟然已经有了些线索,本来以为他们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呢,大不了带他们在村后的大山里溜达几个月。没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横着插了这么一杠子,如果不去看看,难免让他们怀疑,看来想清闲是不太可能了,这钱还真不好赚。
徐青山看了一眼老羊倌,冲白术笑了笑:“那个白小姐,你说HB那边有大蝙蝠,你们见没见到啊?”
白术看了看徐青山,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听说,还没有来得及上山,就赶了回来。所以这传闻的真假,我们目前也不好判断。”
宋长江在旁边补充道:“那山上石头遍地,杂草丛生,根本就没有人烟,当时我们也是准备得不足,所以没敢往深处去。”
老羊倌点了点头,看着白术说道:“姑娘,你的意思是咱们先到那边去找找看,是吧?”
白术笑了笑:“老爷子,我只是说了说我们这边的情况,行动上还是听您的,您做主就行了,我们听您安排。”
老羊倌笑了笑,心说,这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心眼还不少,说话滴水不漏,看来也不简单。他伸手从兜里掏出根卷好的旱烟,点上后,吐出一口烟圈,这才问白术,如果现在出发,是不是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他是一个乡下人,可不懂这些事。
白术笑着点了点头,让老羊倌尽可放心,这一路上吃的用的,能想到的都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道老羊倌他们是不是还需要什么特殊的东西,有需要她再去采办。
老羊倌摆了摆手,告诉白术,他们爷俩的东西,自己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只要给他们爷俩准备好吃的就行了。
说完话,他让徐青山把包取出来,冲白术一伸手,示意这就可以出发了。
徐青山身上的鹿皮兜子还有别的家伙都是老羊倌给他准备好的,让徐青山别管会不会都要装得像样点儿,不能让别人小瞧。
老羊倌这么做,也有自己的打算,徐青山虽说并不懂得牵羊的道道,但是好歹托底。至于那三个人,表面上看是一个团队,但是真到了大难临头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得不防。老羊倌拉着徐青山入伙,并不指望他能干什么,只是想着至少多双眼睛,也多个防备,要不自己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有些事也实在是不方便。
这个小分队别看就五个人,但是利害关系却很复杂,无形中分成了三伙。
白术和宋长江身手都不错,战斗力很强,应该是三股力量中实力最强的;而老羊倌和徐青山不管怎么说,毕竟也是两个人,实力上应该居中;周伍却是孤身一人,而且好像和谁的关系都是不冷不热,对比之下应该是这三股力量中最弱的。
但实际上,最让老羊倌担心的就是这周伍,虽然这人看着弱不禁风,貌不惊人,但是老羊倌始终有些捉摸不定。行动委托肯定不会随便派来一个病秧子,这人估计是深藏不露,有些特别的本事。所以,老羊倌对他反而最介怀,丝毫不敢小视。
门外停着一辆轿车,外形大气,空间宽敞。宋长江开车,白术坐在副驾的位置,老羊倌、徐青山还有周伍则坐在了后排。
徐青山夹在老羊倌和周伍中间,时不时地偷看周伍,这家伙自始至终闷不吭声,眼皮下垂,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看那意思好像根本不打算和大家闲聊。徐青山晃了晃脑袋,也懒得搭理他。
白术很健谈,一路上不停地说东说西,老羊倌这才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是HB省BD市夹子石村附近的深山。那里属于太行山山脉,山谷深处,溪谷乱石横卧,渺无人迹,环境很恶劣。
太行山又叫五行山,北起BJ西山,南达豫北黄HB崖,西接SX高原,东临华北平原,绵延四百余公里。山体地貌复杂,山势东陡西缓,流曲沟深,峡谷毗连,千米以下的植被大多都是灌木丛,千米以上才偶有云杉或是落叶松等乔木。而这次要去的地方就在海拔一千米以上的地带,可以说环境不容乐观。
听白术说完后,徐青山啧啧了两声,有些意外,但是他对这海拔什么的并没有概念,就问白术海拔一千米会有什么不同。
白术笑了笑,告诉徐青山,海拔高度如果在千米以上的开阔地形,周边又有明显的陡坡边界,就可以称为高原了。高原海拔高,气压低,氧气含量少,对人来说是项巨大的考验,如果平时能跑五千米,在高原上可能也就跑到三千米,体力上会大打折扣。
徐青山吐了吐舌头,心想,平地上跑三千米估计他都得累趴下,照她这么说,到了那山顶上,万一要是遇到什么麻烦,跑起来,他岂不是得跑在最后,跑在最后的人肯定是凶多吉少,早知道这样,他平时就应该加强锻炼。不过,随后他侧头看了看一旁的周伍,心里多少又有了点底,这小子病病怏怏的,一看就是身体不行,有这家伙在,咋也轮不到自己垫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