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躺在床上的夜城,一个颤栗,紧闭的双眼猛的睁开,声音嘶哑的喊道:“阿牛!”
夜城觉得喉咙像被刀划过,想要起身却却没有力气,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动一下手指都觉得困难。
等到刺目的眩晕感消失,他渐渐看清周围的坏境,才发现贴身衣物都被冷汗浸湿,回想刚才一幕幕那么真实。
在一望无际的海上漂流,一轮血日挂在空中,没日没夜,整个天地都散发妖异的红色。
一叶扁舟在翻滚的海浪间摇曳,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突然一个巨浪将他打翻,等到浮出水面,发现海水化血,粘稠,腥臭。
此刻,无风无浪,海面平静的像镜子一样,自己却无法动弹,只能盯着那轮血日,就这样绝望的漂着,没有时间的感念…
感觉过了上千年,夜城已经完全麻木了,不知哪天,血日变成阿牛的脸,在对他笑。
渐渐夜城木讷的眼神有了一丝清明,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突然,阿牛张开大嘴一口将夜城吞了进去。
…………
“小友,我们又见面了。”被一个声音从回想中拉回来,夜城才发现屋中石凳上坐着一位老人,正慢慢品茗,很是惬意。
看着屋中老人,慢慢理清头绪,刚才一幕幕太过真实,现在回过神来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夜城想起身施礼,无奈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只得道:“有劳族老了。”夜城看着情形,哪能不知道,在他昏迷期间,一直被老人照料着,心中一暖,想要说些感激的话语,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无需多礼,这庭院平时只有我一人也是无聊,正好有小友作伴,倒也有些趣味,只是你这样躺了一天一夜,没有动静,伤势比预想的要重一些,看来还得好生修养几天,那就住我这吧,正巧我也想找个人聊天解闷。”老人用杯盖拨开茶叶,吹了吹茶水,轻松的说着。
“族老,阿牛怎么样了。”夜满脸关切的问道。
“他啊,也就腿部受伤颇重,其他倒无大碍,他在蛮力背后,而你在前面,他那不成熟的罡气大部分集中在你身上,况且你之前已经受了轻伤,体力透支,才会昏睡这么长时间,阿牛这小子下手真是黑啊,哈哈。”饮了口茶水,老人起身向外走去,“你就在这好好修养,不要多想,当做自己的家。”
‘家’我自己的家,一声感叹在心中回响,好陌生又好温馨的字啊。
得知阿牛无碍,族老对赌斗的事情毫不关心,思绪便放开了,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盯着屋顶的眼睛开始迷离起来。
部落的另一边,一间书房内蛮力跪在地上,对面书桌旁,一位颇具威严中年男子立在那里,手臂悬空,专心致志的练着书法。
“知道自己输在什么地方了吗。”看着蛮力一脸不服气的表情,中年男子冷哼一声,
“输了便是输了,不必像个大姑娘一样扭捏,你是不是觉得最后只有你是站着的,还是觉得对手使得阴招,你不服气啊?”
“看来是我对你的期望太高,本给予你去军队磨练几年的机会,可惜不经战场的洗礼,终究只是打闹。能赢便是好招,若不是切磋,你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是不是,你觉得你能使用罡气很了不起吗,可惜你太自负,我要的不是站着死,慢慢想,好好想,想明白了,去吧这件事了结了。”中年男子脸上无喜无忧,说罢,一副字扔向蛮力身前,一甩袖,兀自离开了,很是潇洒。
一个‘忍’字飘落在蛮力面前,朴实内敛,不见锋芒,看着看着蛮力竟有些呆了,对啊,父亲所承受的远比自己大得多,自己却为眼前的一点得失斤斤计较。
父亲应该还是对我有些失望了,必须做点什么想父亲证明我不是个输不起的废物,部落需要一个真正强者,而不是外强中干的懦夫。
有罡气护体的蛮力外伤已恢复的七七八八了,被阿牛绝杀一脚的重要部位已在父亲弄来的灵丹妙药下完好如初,只是那罡气外放留下的经脉的破损,需要数日的静养了。
蛮力想着父亲今天的举动,肯定有深意,印象中的父亲从来都是棍棒教育,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有些意味的指点,不管父亲将来有何动作,我都不愿成为拖后腿的那一环。收起心思,将‘忍’字工整放在书桌上便向外走去。
石屋内,夜眼神恍惚,表情有些暗淡,他对父母的记忆除了篝火旁父亲苍白的侧脸,只有那一晚的暴风雨,和阿牛家的大门,也许是那一晚的闪电太过刺目,映的朱红的大门有些惨白罢了。
这时一深一浅的脚步伴随的推门的声音走到了床边,夜城索性闭上了眼睛,呼出一口浊气,变得轻松下来,“不好好养伤,跑来这里做什么。”
阿牛拍了拍被子,一屁股坐到了上面,“舒服,你说这蛮力咋这么能抗揍的,我这腿竟然被那个部位打伤,真是丢人,话说最后到底是谁赢了?”不满足坐在被子上阿牛,双臂一伸,直直的躺在夜城的腿上。
“疼,走开!”
“没事,躺一会就好了。”
…………
就这样两人都没说话,静静的,各想各的,不到了半个时辰,“我终于发现你为啥这么喜欢发呆了,这样腿就没那么痛了。”
阿牛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平静的氛围,“阿爸说了,你以后就跟族老住了,话说我都没和爷爷这样相处过,看的出来爷爷挺喜欢你的,要不你也叫他爷爷吧,这样我们真成兄弟了。”阿牛有些兴奋的说道。
“我们本来就是兄弟,你穿开裆裤时我们就在一起,没想到族老对我这么好……”夜城有些感叹,理了理杂乱的思绪,
“和蛮力的比试应该我们输了,都被人家打晕了,他还是站着的,你最后那脚干的漂亮,哈哈,看着都疼,给我们出了一口恶气,就算输了也解气,看来这个梁子结大了。”
“哼,那又怎样,谁叫他练出罡气还来欺负我们,有我老爹在,他能拿我怎样,差了四岁,看看年底的起灵我们能得到什么灵脉吧,话说,这蛮力灵脉驳杂,只是仗着年纪大,”阿牛一脸不屑,“过完年,看我不教训他。”
“起灵,能得到一些战斗的天赋就好了,我们平时在山里捕猎,都是和野兽打交道,和人交手的机会太少,看那蛮力在军队训练过,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我们俩毫无章法,破绽百出,而且我们和他差一个大境界。”
“要不是他拖大,让我们抢占先机,我们是讨不到丝毫便宜的,看来要更努力训练了,自己强大才是根本。”夜城很严肃的说道,此刻的少年想要握住的不仅是自己的里面空无一物的拳头,更想握住将来,不想下次想抓住什么的时候却什么都抓不住。”
“这几天你得好好躺着了,阿夜冥想到底是什么,按照族里的口诀,我还是摸不着头绪,难道你发呆就是冥想?”阿牛满脸困惑的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放空自己,按照口诀,默默的运行着假想的气,让他沿着经脉流动,一圈一圈的循环,没有起灵我也不知道这气到底存不存在,能做的我先做了,至于效果看运气了。”
“原来是这样啊,是不是有个热乎乎的东西在体内运行啊,我有时候能感受到。”阿牛比划着自己身体,好像真有个东西在体内游走。
“我的是冷冰冰的,族老说这是和身体的属性有关,天地五行,凡人是脱不开这些束缚的,只是有些人纯粹,有些人杂乱罢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他们没想到的是,赌斗的事情早已落入有心人眼中。
在这个十几万人组成的部落,有着三个氏族,十几个小家族,以蛮族为尊,氏族数代繁衍都会有个通病,随着时间的流逝,血亲变宗亲,人心也就不齐了。
特别是在这种均势的和平时期,关系越发微妙,虽然说并不是每个大家长都想独揽大权,可身在其位,下面的人的推波助澜,屁股决定脑袋,不是也是了。
阿牛取得这样的战绩让不少人对他的潜力动了心思,强者才是部落的未来,可是已经失势蛮力,却敢明目张胆的挑衅似乎是一种信号,虽然这次没有成效,很可能有下次出手。
不管怎样,暗中向两方示好的大有人在,这些渴望往上爬的人对机会的嗅觉敏锐的可怕,这种站队的游戏,千百年来他们乐此不疲,留下的可都是绝顶聪明人。
人本来就是好斗的生物,当有外敌时,可以有很好的发泄口,当周围环境相对安全时,他们便把獠牙对准自己人,一滴不剩把对方的血吸食干净,有时还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只有真正的幸运儿和明白人才能笑到最后。
人永远不会浪费自己的才能,总是把某一方面发挥的淋漓尽至,独具慧根的追求大道,野心家合纵连横,大商贾手眼通天,市井小民锱铢必较,公子哥声色犬马……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最舒服的活着,在自己的时代留下或浅或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