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松站在门口,手里的银针泛着光,眼底全是幸灾乐祸。
红眼睛的兔子看见谢如松抖了抖魂魄,往小钱手心里拱了拱。
“哎呀,你都死了,还怕什么。”小钱伸手拍了拍兔子脑袋,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苏白,摇了摇头,转身飘走了,嘴里还念念有词:“苏白姑娘不顶用啊,不顶用啊,不顶用……”
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在冥界晃荡了几百年,一些小鬼看见她都要尊称一句姑奶奶,可是就刚刚,当着小钱的面被人偷袭,下次回冥界还有什么脸面啊。
“醒了?”兰花伸出食指戳了戳苏白的额头,“小姑娘喝了我的甜汤还能活蹦乱跳,真是稀奇。”
黑色的布条绑在苏白的头上,挡住了她的视线,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慕笙平稳的呼吸声还在身边,松了一口气,然后道:“兰花,你家是个黑店?”
“是。”
“这家医馆也是黑店?”
“是。”
“那么这个萧县……”
兰花接口道:“就是一个贼窝。”
苏白沉默,兰花笑了笑,“你觉得奇怪吗?这个萧县早在几年前就这样了,天灾人祸,三年前这地方就被官府遗弃了,为了活着,有什么不能干的。”
“你相公呢?他允许你干这个吗?”
兰花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苏白,“说起我相公,他以前还教我念过一首诗来着,怎么背来着,恩……让我想想,好像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兰花来回把诗句念叨了两遍,咯咯的笑了两声,语气一变,“都告诉你我相公已经死了!”
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花瓶碎裂的声响,一阵混乱以后,只剩下兰花低低喘息的声音,恍惚间,苏白想起昨日兰花笑着说——我家死鬼走亲戚去了。恩,人家还真告诉过她了,不过苏白还以为死鬼是个昵称呢,没想到别人是写实。
“兰花。”王大站在窗外,探了一个头,“别墨迹了,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了!催什么催!”兰花往窗口一吼,真是的,看着这个妹妹投缘,多聊两句不行啊,这一年来还没找到能说话的人,叹口气,“小姑娘,只能算你命不好,遇到了我们。”
“你们要把我们送哪里去?”
“当然是送到大城市里卖钱,我们可不就是为了钱才干这个勾当嘛。”兰花伸手解开苏白头上的黑布,阳光从窗户外透下来,苏白眯着眼看了看,还是在谢如松的小黑屋里。
“不过嘛……只卖你。”兰花用一边的湿帕子搽了搽手,斜眼看苏白,“老谢说你家那个小黑哥可是个宝贝,身上的血可值钱了,不过命不久矣啊。”
“什么命不久矣?你们瞎说什么!”
“老谢可不会瞎说,他虽然疯疯癫癫的,脾气又不好。”兰花数落着谢如松的毛病,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摁了一下额角,“不过医术可是一流。”
不可能啊,从遇到慕笙开始,他一直健健康康的,连个咳嗽都没有,虽然整天阴沉沉的,可是能走能动,一点毛病都看不出来,苏白的双手还反绑在腰后,她勉强动了动身体,挨近慕笙一些,指尖碰着慕笙搭在床边的衣袖上。
慕笙就算现在死了,还有下一世,可是小阿笙却是真的不在了,那个抱着一碗饺子,温柔了眉眼,对她说,苏白,真好吃。
“能救吗?”
“救?”兰花蹙了眉,冷了眼,“拿什么救,就算老谢有本事救人,可是药材呢,你忘了,我们可没银子。”
苏白深吸了一口气,心绪有点复杂,“银子我来赚!”
兰花瞪大了眼睛,“你没忘了我们要卖了你吧!”
“你们打算把我卖哪去?”
“……妓院。”
够狠,她现在的年纪还没到及笄,“那我可以去妓院卖唱,赚的银子都给你们。”
那年阎王大寿,她刚化成人身不久,想着送什么礼物好,一打听,小鬼们都有月例,一起凑了凑分子买了一颗仙桃送给阎王,她身无分文,想来想去也只能学话折子里的戏子唱歌给寿宴助兴,结果一开口,小鬼们就抖了三抖,一首曲子唱完,小钱凑到她身边,“苏白姑娘,你以后要是没银子给阎王爷送礼,我帮你买,不用你还银子。”
寿宴结束之后的几个月,苏白夜夜到小钱的屋子外唱曲子……
“哦?”兰花挑了眉头,看着苏白一脸认真的模样,其实她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如果能在不影响他们的情况下,既能长期有收入,还能不伤害到苏白他们,她也是愿意,“你还会唱曲子?唱的可好?”
苏白想曲子肯定会唱,不过好不好听的她就不能左右了,默默的在心里汗颜了一把,要让兰花同意这个建议,肯定得有一副好嗓子才行,想了想,只能用法术来掩人耳目了,对慕笙不管用,可是对其他人还是有效果的,七百年的修为可不是白练的。
“我要是开口唱曲子,保准人人都掏钱打赏。”苏白脸不红心不跳的睁着眼说瞎话。
兰花听苏白这么一说,来了兴趣,走到床边,挨着苏白坐下,“行,那你唱一曲给我听听,看我会不会掏银子给你。”
苏白眨了眨眼,动了动被绑着酸痛的双手,她从醒来就一直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在慕笙旁边,“那你先把我手上的绳子解了,总得让我坐起来唱吧……我一个弱女子跑不了的?”
兰花和苏白对视了一眼,伸手把苏白扶起来,解了粗绳子,“好了,可以唱了吧。”
苏白鼓着腮帮子,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到桌边拿了医用棉花,也不看兰花的反应,直接往慕笙的两只耳朵里塞,为了以防慕笙在她唱曲子的时候醒来听到真相,漏了馅。
兰花虽然不明白苏白的意思,却也不打扰苏白的动作,由着她去了。
王大在窗户外等的不耐烦,来回的走动,也不敢再次出声提醒兰花,那个婆娘生起气来可不是一般的泼辣。
苏白低着头把棉花按的更紧些,如此反复了几次,兰花眯着眼,“你到底唱不唱了?”
“唱!”苏白也担心再这么按下去,慕笙的耳朵会不会出问题,松了手,清了清嗓子,悄悄在暗中施了个法术。
苏白回忆了一下,曾经有个来投胎的女鬼,路过奈何桥的时候,问苏白要不要听她唱首曲子,她说,也许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唱曲子了,苏白记得那首曲子很好听,连孟婆听了都被感动了,舀汤的时候还特别多给了一些与那女鬼。
苏白想了想歌词,便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终了,苏白抬眼看了看兰花。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兰花笑了笑,抬手轻轻摸了眼角,“唱的真好,如果我手里有银子定要赏你一块。”
苏白松了一口气,歌词虽然没错,但是音律在苏白自己听来却是一直不在调上。
“行,挺不错的,扬州下个月有个花魁的选拔,就送你去那吧!”
“呜呜呜呜……”正在这时,窗户外的王大哭了,“唱的太好听了,虽然一句没听懂,可是就是想哭,呜呜呜呜……”
苏白仰头,眼睛一眨不眨,想她堂堂阎王干女儿,居然沦落到去妓院选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