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柳清漪关上窗户，回到房间里，脑袋里飞快的消化着方才的龙隐军传来的消息。联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一系列事儿，嘴角隐隐的浮上了笑意。
夜里比起白日里凉快了些，但还是颇为燥热，并不适合睡眠。梅姑姑取了硝石制的冰，只在柳清漪的卧房里放了一些，免得被人发觉了。听雨轩邻水，本就比别处凉爽些，取水也方便，倒不容易被人发觉什么。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防范些总是好的。
柳清漪将房里的烛火全部吹灭了。外头月光照进来，明晃晃的一片，倒也不比那烛光差许多。再加上水里倒映的月光折射进来，细细碎碎的白光，看起来意境十足，别有一番滋味。没了烛火的热度，房里的冰能坚持更久一些。柳清漪暂时还不想入睡，今日发生了许多事，她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坐在梳妆台前，借着窗子里透过来的月光，铜镜里人影扭曲的厉害。柳清漪看了一会儿，险些自己笑出来了。这镜子里的脸也忒吓人了些，下午让艾雪又上了些药，让伤口肿胀更厉害了。白日里瞧着还没觉着，这夜里印着月光乍一看，还挺吓人的，都看不出人样了，怎么瞧怎么像猪头。明儿出去，可别把她柳明珠给吓着了。
柳清漪伸出手抚上脸，看起来肿胀通红的面颊，摸起来却毫无痛感。对于这个现象，柳清漪十分满意。这是她刻意造成的。因为身体里的蛊虫的原因，意外的获得了快速愈合的能力。经过这段时间的分析研究，柳清漪发觉这个能力是有一定代价的。愈合伤口需要消耗体力，伤口越严重，所需消耗的体力就越多。那日在观星楼扶苏为了将蛊种入自己的心脏里，将自己的心口整个剖开了。其实这个伤口原本就会因为蛊虫的原因愈合，但需要很长的时间。可自己由于意外的获得了快速愈合的能力，所以才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愈合伤口。可由于这个伤口实在巨大，而后又上了观星楼顶验证命格，消耗了许多体力，最后才体力不支直接晕倒过去了。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漏洞，果然没有百分百的好事啊！不过，索性这能力是可以控制的，只要本身不使用这个能力去快速愈合伤口，就不会出现体力透支的情况。人的身体本就具有自我愈合的能力，只是速度较慢而已。如今自己的身体已经用药毁了大半，虚弱异常，若是不能控制愈合能力的话，这日日被柳明珠折腾一身伤，还不得日日体力透支去愈合伤口，怕早就被人发觉端倪了吧！况且，自己如今的境况，很需要一身的伤呢！
“叩叩叩”柳清漪正感叹着，就听见了窗户响动。
“是我。”慕苍霭的声音响起，柳清漪才放下了防备，起身打开窗户。慕苍霭立刻溜了进来。
“你的腿……”柳清漪看着慕苍霭的双腿，白水日里见着还是断的畸形的模样呢！怎么着就能走能跑了？
“无事，我的境况你也知道，需要经常人为的断腿，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只要不用药，白日里断了，夜里接上以后就能走能跑了。”慕苍霭四下环顾，“怎的不点蜡烛？柳明珠已经苛刻到连蜡烛都给你收完了？”
“蜡烛是我自个灭了的，夜里月光明晃晃的，比烛火可好看多了。再者，这烛火到底是热的，这里又比不得冷宫里头能随便用冰降温。灭了烛火，好歹能让屋里的碎冰多支撑一会儿。”柳清漪走到桌旁坐下，倒了杯茶推给慕苍霭，调笑道，“若当真是她柳明珠克扣我的蜡烛，慕皇子可是要用美人计给我讨回来？”
“啊？美人计？”慕苍霭愣了一下，笑道，“若是女巫大人愿意对在下用美人计，别说蜡烛，您要什么我都愿意去给您讨来。”说着含笑看着柳清漪。大抵是因为环境太美好，皎洁的月光柔柔的扑在慕苍霭俊朗无双的脸上，嘴角温柔的笑意看起来格外的动人。即便是知道慕苍霭并非真心喜欢自己，柳清漪还是不争气的心跳加速了一下。她努力的平和了一下心情，心里暗暗庆幸自己灭了蜡烛，否则脸上的颜色该是藏不住了。
“慕皇子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柳清漪平静的回答，“您使的美人计我都知道了。”
“啊？什么美人计？”慕苍霭一脸茫然，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谁使过美人计了。
“慕皇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柳清漪不信，“我手下的人已经，一五一十的听到了。不能不说，慕皇子当真是深谋远虑啊！”
“什么？”慕苍霭越发的听不懂了，“清漪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慕皇子敢说你不曾设计让皇贵妃将你从冷宫外的废宅里放出来？”柳清漪听到慕苍霭唤自己名字，无端的冒出一股无名之火，“不是说好要坦诚相待吗？慕皇子瞒着我也罢了，怎的我问起还不承认？”
“我的确是设计让柳铭戟去请求皇贵妃将我从废宅里放出来，但因为我们离的远，所以也没法及时通知。今夜我过来，也是打算告知你这个消息的。若是我从冷宫外的废宅出来了，咱们距离的近，也好联系些。至于你说的什么美人计……”慕苍霭皱眉顿了一下，放柔声音，“清漪，我是当真不知的。”
“……”柳清漪也皱眉看着慕苍霭，“柳明珠也去请求皇贵妃放了你。”
“柳明珠？”慕苍霭想了一下，“我与她素无往来，今日在夜莺台是第一回见。”
“……”柳清漪见慕苍霭不似骗人，表情顿时一言难尽了。
“怎……怎么了？”慕苍霭瞧着柳清漪怪异的脸色，心里一阵阵发紧，难道自己的计谋有什么漏洞？被柳明珠发觉了什么端倪？不应该啊？
“我手下的人听见，柳铭戟打算拉拢你。”柳清漪顿了一下，“他们打算让柳明珠使美人计，笼络你。瞧着柳明珠的样子，很是乐意的，估摸着，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慕苍霭的表情也变得一言难尽了，于他这样的人而言，柳明珠这类女子无疑是最讨厌的，狠毒无脑，却又位高权重。被这样的人一见钟情，无异于一场灾难。
“恭喜慕皇子得佳人芳心啊！”柳清漪一看慕苍霭的表情就知道他对柳明珠的抵触。以慕苍霭的人品，定不会利用女子的感情来谋划。这样一来，柳明珠对他的青睐，就成了最大的麻烦了。
“……”慕苍霭脑中瞬间转过千万念头，都拿柳明珠无能为力。柳清漪猜的对，他不屑于利用女子感情，而柳明珠一看就不是个好对付的。而此时此刻，柳清漪那显而易见的看热闹态度更让他格外不爽，“可惜这佳人不是清漪你啊！”
“逸之此等惊才绝艳之人，我哪里配得上呢？自然是柳明珠这样的金枝玉叶方能配得上的。”柳清漪牙尖嘴利的回应，“柳铭戟野心不小，若是逸之你当真与明珠公主成了好事，有你的辅佐，柳铭戟坐上辰国皇位不过是时间问题。等他登上皇位，你再进言让他帮忙出兵攻打慕国，助你夺回慕国皇位，岂不更加轻松？”
“何止是夺回慕国？我还能助他柳铭戟一统六芒呢！”慕苍霭笑了，“柳铭戟这样有勇无谋的人，我不过给他画了个大饼，多放了些芝麻，他就立刻乖乖听话了。我用这样的话忽悠了他，他竟照搬着去忽悠他的母妃啊？有意思！只是柳明珠这人，当真是在意料之外的。若早知如此，我……大抵还是要去夜莺台的吧？”最后一句话是慕苍霭停了一下才说的。
“为何？”柳清漪问，“你还是打算要利用柳明珠吗？”
“自然不是，我还没卑劣到要利用女子的感情吧？”慕苍霭笑道，“我坚持要往那里过，是因为想见见你啊！”慕苍霭说这话的时候凑近了些，柳清漪隐约在慕苍霭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影子。肿胀如猪头的脸，真不知道他慕苍霭是如何对着这样一张脸说出这般深情的调情之语的。
“慕皇子好本事，对着我现在这张脸还能说出这般的话来。”柳清漪冷笑了两声。
“你总有一日会相信我的。”慕苍霭笑容不改。
“有生之年或许吧。”柳清漪无意继续拉扯下去，“对了，你在披风上说的，祸水东引，你打算往谁身上引？”
“原本是有着一箩筐计划的，不过目前都得搁置了。”慕苍霭收起笑脸，严肃起来。
“为何？”柳清漪不解，慕苍霭做事从来都是目标明确，动作迅速，怎么就搁置了？
“这几日我们不曾联系，我也没有让谷雨给你送消息过来，你大抵不知道，民间是个什么样了。”慕苍霭想起自己收到的信息，立刻就满面愁容了，“易子而食啊！都道是虎毒不食子，民间都已经开始吃人了，可想而知，是如何严重了。我们放下去的造反之人，抢了那些个贪官污吏的钱财散出去，虽有所缓解，但不过杯水车薪。与整个天灾比起来，实在太渺小了。当务之急，是赶紧解决天灾，其他的，都先搁置吧！”
“……”柳清漪低下头，没说话。其实慕苍霭知道的，她都知道。因为有了龙隐军，消息的渠道就不止慕苍霭一人了。事实上，柳清漪手里所掌握的，可能比慕苍霭还要快还要多一些。但柳清漪并不在意，她从来没把民间百姓的生死考虑在自己的算计里面。她压根不在乎，她不是慕苍霭，没有能容下整个天下的胸怀。她只在乎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旁人的生死哪里关她事呢？
“民间惨状实在可怖，我不愿说与你听了，免得你担心夜里也睡不好了。明日里还要面对柳明珠的折腾，你需要好好的休息。”慕苍霭见柳清漪低头，以为她是在为民间的惨状难过。是以出声安慰，“咱们得加快脚步了，你必须早起清醒，主持大局，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南水北调。”
“嗯……”柳清漪其实并不愿如此的，她更倾向于不顾一切的完成自己的打算。一步一步计算好了的，若是中途贸然改变计划，是有风险的，可也不知为何，就答应了下来，“我会尽快的。”
“必要的时候……”慕苍霭面露纠结，“柳明珠也可利用一二。我会想办法让皇贵妃将我安排在距离你近一些的地方，咱们见面更方便一些。”
“你我离的近了，也意味着柳明珠离我们也近了，怕是我又要多受些折磨了。”柳清漪笑了出来，“那你可要快快的好好的利用柳明珠，也当是为我报仇了。如今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是个傻子，只能任人欺负。逸之你可要好好的护着我，否则，我怕连祭天大典都活不到了的。”
“有我在呢！”慕苍霭柔柔的声音像一根羽毛，在柳清漪心里轻轻拂过，痒痒的，很别扭，却又很舒服。
“咳！咱们谈谈正事吧！”柳清漪将脑中奇怪的念头驱逐出去，一脸严肃，既然自己选择了帮助慕苍霭加快速度，那就有很多地方需要调整计划的了，“若要加快进程，咱们从前计划的很多地方都需要更改了，必须要重新规划。”
“对。”慕苍霭也摆正了态度，“是需要好好的计划一下。”
原本心思各异的两人，都暂时忘掉了那些不可言说的想法，全身心的投入到谋划中。他们见面的机会太少了，而他们需要计划又太多了，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
大的过分的月亮散发着明亮的白色月光，将黑夜都照的亮堂堂的。可惜也只一边天是亮堂堂的，另外的一边，乌黑一片。只看这天儿，明日又是一场灾难。
听雨轩里的两人小声的讨论计划着。
御书房里，胡子拉碴的大臣们使劲儿分开打架的的上下眼皮承受着庆云帝的怒火。
观星楼里，乔松一人点着灯翻阅着书籍。
而夜莺台上，一身红衣的萧扶桑正借着月光跳完了一整支祭天舞。月光撒在她充满媚意的眼角，那双眼里，满满的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