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苍霭和柳清漪在冷宫里合计着,正事谈完了,便开始品茶下棋,茶虽不是好茶,可棋却是好棋。棋逢对手,两人在那方寸的盘上,杀的是难分难舍。比起这两人的悠闲,其他的人,就没有这般舒适了。
御书房里,庆云帝将几本折子扔到地上,拍桌怒言:“看看!看看!这就是我辰国的朝臣们!这就是我辰国的国之栋梁!不过区区几声铃响,就把他们一个二个的吓的魂不守舍!如今天灾不断,铭戟好不容易献上了良策,他们不寻思着解决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折子上写什么辰国国基不稳!一群庸人!朕要让他们脑袋不稳!”
“皇上息怒。”乔松捡起地上的折子,一一的翻开快速的扫了一遍,“不过是些庸人自扰罢了,皇上何必生气。辰国朝臣众多,总有那么一两个胆小鼠辈。”
“呵呵!一两个?这是一两个吗?”庆云帝依旧怒不可遏,“朕的朝堂之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怕是这官职太大了,压的他们老眼昏花了,朕真该摘了他们的乌纱帽,让他们好好的清醒一下!”
“皇上,旁的人或许不清楚,但你我二人应当清楚的,这镇国铃响,到底意味着什么。”乔松将那些折子理了理,撂整齐了放回书桌上,“铜铃响,天下乱。镇国铃千百年来都好好的,哪怕是五十年前的地龙翻身,就连帝都的房屋都垮了许多,这镇国铃愣是一声没响。可如今什么也没发生,镇国铃就响了。虽说铃响之时有百鸟朝凤之态,但这些异象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生。臣在镇国铃响后,立刻派人四处搜查了,一无所获。但臣坚持认为,是有人上了摘星楼。”
“有人上了摘星楼?”庆云帝道,“乔松,你不是号称你的摘星楼如铜墙铁壁吗?谁人能上的去?”
“镇国铃响之日,臣在御书房里与皇上和各位大人商讨天灾的解决之法,一时疏忽了。”乔松淡然道,“能避过宫里层层的侍卫,此人必定是武功高强之人。再者,对方寻着了臣不在之时去摘星楼,说明他知道臣当晚必不会回摘星楼。此人对臣的一举一动似乎了如指掌啊!”
“你是说,此人是宫中之人?”庆云帝眯眼,凶光毕露。
“否则说不通啊!”乔松道,“我辰国皇宫里的守卫如铜墙铁壁,宫外的人不可能躲过层层的侍卫还能恰好寻着臣不在的夜里去摘星楼。那么,只能是宫里的人了。”
“那国师可有怀疑对象?”庆云帝问。
“毫无头绪”乔松摇摇头,“摘星楼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楼顶上也只有一片鸟的羽毛。事后搜查也没有结果,来人功夫一定很高。宫里功夫排得上号的人不少,但能做到不留一丝痕迹的,那日几乎都在御书房了。”
“当真?”庆云帝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岂不是有人潜伏在皇宫里?而且此人还居心不良,武功高强?”
“目前来看,是这样。”乔松安抚道,“虽不知对方到底有何企图,又是来自何处,但经过镇国铃一事,想必对方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皇宫。望皇上下令,彻查皇宫内外,并加强皇宫内的巡逻防御。纵不能查出对方的踪迹,但总能让对方忌惮一二,若是能慌乱之中露了马脚,那才是最好不过的了。”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庆云帝叹口气,沉默了一下,突然低声说,“乔松,你说,是不是朕的江山,真的守不住了?这江山本就不是朕的,是朕巧取豪夺的。你说,会不会根本不是什么人为的,是上天让镇国铃响的,是在警告朕,让朕把这江山……”
“皇上!”乔松大声喝止庆云帝。
“嗯?”庆云帝似乎被吓了一跳,抖了一下,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臣失礼了。”乔松道,“皇上,如今辰国在您的手里,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您才是辰国真正的君主,上天也夺不走您的功德。辰国就是您的,旁的人,谁也夺不走!”
“……对!谁也夺不走!”庆云帝以手撑着额头低声笑了起来,“朕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有这种想法了?哥哥那一脉,有谁能威胁到朕呢?就连护国女巫,都是个痴儿,朕当真是累了!累了啊!”
“皇上已操劳几日,不眠不休,难免会有倦怠。还望皇上保重龙体,这辰国,还需要您撑着呢!”乔松道。
“罢了,罢了,你且先退下吧,朕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庆云帝挥挥手,“镇国铃一事交由你彻查,朕要去好好的睡一觉,养足了精神,省的太医院那些个老小子整日追着朕喂药。”
“臣,恭送皇上!”乔松行礼。
“你也快快退下吧,盯着点儿南水北调的进展,如今天儿越发的热了,这旱灾就快蔓延过来了。”庆云帝站起来,腰上原本挂着的九龙佩换成了一只精巧的香囊,那时莲妃描样子,淑妃绣成的。
“臣谢皇上关心。”乔松道,“臣告退。”说着就行礼离开。
“你说什么?”薛毅放下茶杯,“把柳清漪放出来?”薛毅看着自己的外孙,当朝太子柳铭星,怀疑他脑子出了问题。如今这个敏感的时机,管那个痴儿做什么?
“对,外公没有听错,就是将柳清漪放出来。”柳铭星能理解薛毅的想法,自己当初咋一听到这个想法,也是觉得荒唐的。柳铭星将杨修文的话原原本本的告知了薛毅,又加了些自己的想法。薛毅眼神里从一开始的不赞同,到后来慢慢的接受,最后迸射出缕缕精光。
“好主意!当真是个好主意!”薛毅拍手道,“我们思虑良久,以为自己已想得周全了,却还是没能逃过灯下黑。不是庐山真面,只缘身在此山中啊!你这门客能跳脱局限,是个有能的,你可要好生的抓住人家。更何况还是今年科举的热门人物,若是他能一举夺魁,得了皇上的青眼,到时咱们可就如虎添翼了啊!”薛毅是个胆识过人的人,爱剑走偏锋,又敢拼敢赌。从冷宫里放出柳清漪姐弟这样的主意,旁的人想都不敢想,可他就偏偏敢。于不可能中寻无尽可能,置之死地方能后生。这是薛毅做人的一贯标准。
“孙儿省得!”柳铭星道,“只是此人野心颇大,功利心极其强,放言要将薛松阳踩下去,做孙儿坐下的第一人。”
“哦?竟有如此野心?”薛毅眯眼,突然拍手道,“好,好,好!就怕他没有野心!如今皇上正值壮年,若要等他百年退位,不知还要等多久。你虽现在稳居太子之位,但日久天长,又有一群宵小暗中觊觎,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这杨修文既有野心,又是个有能之士,既然找到了你,那必然是想做一代权臣的。野心勃勃之人,想要拥有并且守住自己的地位,就必定会比旁人付出更多。只要你够强大,能给他他想要的,还担心驯服不了他吗?”
“多谢外祖教诲。”柳铭星在薛毅面前格外乖巧。
“为了留住杨修文,必要时候。可以牺牲薛松阳。”薛毅端起茶杯,以杯盖撇去浮沫,慢条斯理来了一句。
“啊!”柳铭星愣了一下,薛松阳是薛毅从小培养的,作为自己的伴读。毫不夸张的说,薛毅在薛松阳身上是下了许多心血的,怎么就说抛弃就抛弃呢?
“薛松阳虽是我自小为你培养的,但他所学所能也只够在过去的日子里教导你。如今,他已不太能跟得上你了。即便不出现杨修文,我也是预备着要将他换了的。”薛毅云淡风轻的决定着自己孙儿的一生,“不过是个庶出的,能作为殿下你的伴读,已是他三世修来的福分了。殿下,夺嫡之人,最忌心慈手软。柳善贤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当年他身边能人异士众多,最后还是败在咱们当今圣上之手,就是因为他心慈手软。你同薛松阳从小一处长大,他与你亦师亦友,感情难免深了一些。但做大事之人,岂能在乎这些儿女情长?柳善贤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儿,冷宫里的那两个,就是你最好的例子!”
“……是孙儿不懂事。”柳铭星只好低头认错,他自己也知道这深宫是个龙潭虎穴,夺嫡更是六亲不认。可总归还是在心底里存了几分温情的。面对薛毅的指责,也只能低头认错。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薛毅见柳铭星低头认错,也不多说,只嘱咐几句,“虽说在此敏感时期上书此等要求,必会遭到皇上大怒,但一旦成功,这功劳也是天大的。不禁能得了皇上的青眼,更能得了百姓的心。如今这民间流言四起,都在要求让护国女巫出来祈福。你这一动作,必会让百姓觉得,你这个太子是将百姓的话听进去了的,更是将百姓的话放在心里的。江山社稷如舟,黎民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这艘船若能得浪相助,必定是直挂云帆济沧海的。不过,你的动作可要快些,免得又同上次一样,被人捷足先登了。”薛毅想起柳翰玟的事,心里就是一阵火。
“上次的事,还是没有查出是何人所为吗?”柳铭星问,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想中途冒出个莲妃来。好好的主意,愣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管他是何人!”薛毅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算计,甚至到现在都没用查出幕后主使,心里的愤怒不言而喻,“你去同你母后说说,让她留意莲妃。这个女子不简单,怕是带着祸心来的。”
“母后从莲妃进宫开始,就已是十分留心了,还特意安排了人在莲妃身边。”柳铭星道,“只是,目前为止,她都不曾有什么动作。只是日日关在承恩殿里,连人都不曾出去见过。这么久了,后宫许多妃嫔都还未见过她真颜。最近母后与妹妹又随太后去了清泉寺礼佛,孙儿也大了,不便再往后宫去,鞭长莫及啊!”
“狐狸到底是狐狸,再狡猾,伪装的再好,也还是会露出尾巴。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薛毅道,“待你母后回来后,让她加把劲儿,若能顺带的除掉二皇子那一脉,便再好不过了。”
“孙儿遵命!”柳铭星乖乖领命。
“罢了,说了这么多,你也该渴了。”薛毅道,“我前几日得了几两紫云峰上野生的极品猴魁,叫人泡了,这会儿该是好了,你且尝尝。若是喜欢,便带回去。待你母后回来,也给她送点儿去尝尝,她从前就喜欢猴魁。只是这野生的最是难寻,这样品相的猴魁,已是多年不见了。”
“孙儿替母后多谢外祖惦记。”柳铭星在薛毅面前一向乖巧的很,他从小就有些害怕自己这个威严的外祖。
“来人,上茶。”薛毅点点头,便招人将茶端了上来。清香的茶味儿立刻充盈了整个房间,闻之神清气爽。
“好茶!”柳铭星不禁赞叹,他也是个懂茶之人,这会儿煽动鼻翼使劲儿嗅着。
“那就尝尝吧!”薛毅大笑道。
“孙儿遵命。”柳铭星接过侍女捧着的茶杯,迫不及待的品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