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上下对于镇国铃响这件事,议论纷纷。那些守旧的老臣们,俱是惶恐不已。而那些较为年轻的官员们,却都是不屑一顾的,他们并不觉得这个流传了这么多年的预言是真的。
先不论朝臣们是否相信,至少,庆云帝是信了的。他的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是乔松逆天改命得来的。不是自己的东西,握在手里,有个风吹草动的,难免风声鹤唳一番。再加之天灾,两相夹击,更让庆云帝是焦头烂额。
在御书房批了奏折,上面均是关于天灾的,且大部分是哭穷的,要求再开国库拨款下去。庆云帝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国库早已开过了,拨下去的赈灾款一笔接一笔,回馈过来的灾情却一次比一次严重,那些个蛀虫当真以为自己不知道那些银子去哪儿了吗?平日里小贪也就罢了,如今正是天灾当头,居然还敢如此猖狂!若非是因着现在正值多事之秋,这些人,早就人头落地了!
“皇上,歇一会儿吧!”安德寿瞧着庆云帝的样子,就能大概得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了,便奉了茶过去,“这会儿快接近午时了,该用午膳了。莲妃娘娘那儿早早的就交代过了,这会儿该是准备的差不多了,皇上,可以移驾了。”
“哎!”庆云帝放下手里黄色的奏折,接过安德寿捧着的茶杯,抿了一口,“安德寿,朕心里苦啊!”
“皇上,高处不胜寒啊!”安德寿劝慰,“自古以来,坐到这个位置上的,哪个不苦啊?”
“是啊,哪个不苦啊!”庆云帝眼睛直直的盯着茶杯,也不知是透过茶杯看到了什么,“世人都道做皇帝好,九五之尊,天下第一人。是以人人都争着抢着想坐上这张龙椅。可谁又知道,这金灿灿的龙椅上,压着多大的重负啊!”
“所以皇上您更要保重龙体啊!”安德寿道,“如今您的身上,可背负着整个辰国啊!”
“罢了罢了!”庆云帝挥挥手,“走吧,去莲妃那儿。说起来,朕今日忙于政务,已有多日不曾去莲妃那儿了,她可有闹脾气?”
“莲妃娘娘素来是个识大体的,最是善解人意,知道皇上您忙于政务,并未有任何的怨言。”安德寿小心的伸手扶庆云帝起来。
“……”庆云帝偏头看了安德寿几眼,“安德寿,还是你会说话。莲妃素来性子冷淡,怕是根本没有提过朕吧?也只有你,才能把她的冷淡说成善解人意。”庆云帝嘴上说的不太好听,但安德寿听得出来,他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
“莲妃娘娘进宫已有些日子了,皇上恩宠娘娘许久,还不知娘娘的性子吗?”安德寿道,“所谓当局者迷,皇上日日沐浴在莲妃娘娘的温柔乡里,自然是难以察觉的。奴才旁观者,看得可清了。”
“哦?怎么个清啊?”庆云帝笑问,“咱们今儿不摆驾,就这么走过去。”
“奴才遵旨。”安德寿一边应了,一边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小太监,得了令的小太监手脚麻利的出去了,自是安排妥当的。
“皇上您后宫佳丽三千,无数的美人儿往您怀里扑,为着您的一个恩宠,能争的头破血流。您已习惯了后宫各位娘娘们的热情,所以,天性淡泊的莲妃娘娘在您看来,不免就有些冷淡了。”安德寿扶着庆云帝迈出门,立刻就有小太监举着遮阳的华盖过来,又有宫女紧随庆云帝的身后,举着扇子轻柔的扇风。
“其实不然,莲妃娘娘生性淡泊,要她像其他的妃嫔一般是万万不可能的。”安德寿接着道,“况且,莲妃娘娘若真的如同那般,那皇上您也不会对莲妃娘娘另眼相看了。莲妃娘娘的温柔,总是不经意间的,就像……春风一般,轻轻柔柔的,难以察觉的。皇上您日理万机的,自然感觉不到。每次您到承恩殿,莲妃娘娘的眼睛都是黏在您身上的,一刻都不曾离开的。”
“哦?此话当真?”庆云帝饶有兴致的问,这个他还真没注意过。
“奴才哪里敢骗皇上啊?不信您今儿个仔细的瞧着,看看奴才说的可是真的。”安德寿道,“莲妃娘娘一片苦心,唯恐皇上您对她生了厌,只是生性羞怯了些,不太懂得表达罢了。女儿家的心思,总是含蓄着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如此说来,是朕疏忽了!”庆云帝仰天大笑,“走!快些的,若是你说的真的,今儿朕就重重的有赏!”
“奴才谢皇上恩典!”安德寿笑眯眯的谢恩。
“诶!先别忙不迭的谢恩啊,若是你说的不实,那朕可就要重重的罚你的!”庆云帝故意板起脸。
“那奴才今儿这赏,可是拿定了的,皇上吓奴才也没用!”安德寿知道庆云帝心情大好,斗着胆子同庆云帝开起了玩笑。
“你这奴才……”庆云帝敲了敲安德寿的脑袋,“就你嘴甜!走吧,快些的,别误了你领赏的时辰!”
“奴才遵旨!”安德寿以眼神示意,后面的一对宫女太监赶紧加快了脚步,一行人快速的到了承恩殿。
承恩殿外,墨竹带着几个宫女早已恭候着了。
“奴婢墨竹,参见皇上。”墨竹带着一众宫女行礼。
“平身吧”庆云帝无心顾及这些宫女,一心系着宫里的美人儿,“莲妃呢?”
“回皇上,莲妃娘娘在屋里呢。”墨竹解释道,“娘娘早早的就在宫外候着皇上了,只是这天气暑热,娘娘身子孱弱,方才实在受不住了,奴婢好一番劝说,才让娘娘进去歇着了。”
“那可苦了朕的爱妃了。”庆云帝一听,赶紧的就要进去瞧瞧自己的爱妃,又停下脚步对墨竹道,“你这奴才,倒是忠心。安德寿,赏。”
“奴婢谢皇上恩典。”墨竹赶紧谢恩。
“奴才遵旨。”安德寿也跟着领命。
庆云帝吩咐了赏,至于赏什么,向来都是安德寿斟酌的办的,他现在心里只有他的莲妃。
“爱妃”庆云帝大步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呼唤莲妃。
“臣妾参见皇上”莲妃璎珞迎面而来,穿着薄薄的衣裙,福身行礼。
“爱妃快快请起。”庆云帝赶紧上前将璎珞扶了起来,“来,让朕好好看看,嘶……这脸怎么了?”庆云帝瞧着莲妃两颊那欺霜赛雪的皮肤上竟有些两抹不寻常的红晕,“来人!快去传太医!”
“无妨的,皇上。”莲妃赶紧阻止皇上,“臣妾只是方才被太阳晒了一下罢了,如今这日头毒辣了些,难免会有些晒伤。方才已经着人取了药膏抹上了,臣妾自觉凉凉的,颜色也淡了许多,想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这大热的天儿,就不劳烦太医们跑一趟了。”莲妃入宫一段时间,大抵是太久没见到庆云帝了话渐渐的多了一些了。
“当真无碍吗?”庆云帝弯腰凑近莲妃,仔细的看那两抹浮在两颊的红晕,的确是淡淡的,且只是浮在表面,内里不像伤着了的样子。但却闻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十分好闻,清雅却醉人心脾。
“臣妾无碍,只是皇上许久不来,臣妾……”莲妃轻轻的在庆云帝脸颊上印了一个吻,赶紧低下头,耳朵尖!染上淡淡的粉红,“臣妾有些想念皇上罢了。”
“……”庆云帝呼吸一滞,他何曾见过自己的莲妃这般模样,看样子安德寿说的没错,是自己疏忽了的,莲妃的心里当真只有自己的,“爱妃……”
“皇上快些进来吧!”莲妃极不好意思的样子,拉着庆云帝往里走,怎么也不敢抬头,“臣妾备好了饭菜,只等着皇上呢!”
“好好好,多谢爱妃了。”庆云帝见莲妃害羞了,也不戳破,只心里美着,又怕莲妃羞的狠了,便主动拉开了话题,“爱妃用了什么香,朕从来没闻过。”
“回皇上,是臣妾闲来无事自己琢磨的。”莲妃将庆云帝拉到餐桌旁,又亲自服侍人坐下,“这几日暑热的厉害,宫里分配的香腻的很,臣妾本就闲着,索性自己去采了花果香料,自己研究了起来。可惜臣妾愚笨,又恐浪费了,只得了这一款香还尚可,就自己在宫里用了。让皇上见笑了。”
“爱妃哪里话,朕还从未闻过这般清雅的香味。爱妃可愿大方些,命人焚了也给朕沾一沾香气儿?”
“皇上不嫌弃臣妾,臣妾又怎会小气?”莲妃转头吩咐伺候在自己身后的墨竹,“墨竹,你去取了本宫香料,放在香炉里。”
“奴婢遵命。”墨竹领了命,立刻去取了香料,放在白玉的雕花雪莲香炉里焚上。白色的青烟袅袅升起,一股淡雅的清香缓缓弥漫开来。随着香气逐渐浓郁,竟让人觉着神清气爽起来。
“爱妃这香颇为神奇啊!朕忙了一上午,脑子浑浑噩噩的,这会儿竟觉着清醒了很多。”庆云帝握着莲妃的手,“不知爱妃用了什么?”
“不过是些清凉的花草罢了,闻着醒神,大抵是因着臣妾放了许多薄荷的缘故。夏日里燥热,薄荷最是清凉了,臣妾懂得不多,只是想着凉爽一些,便多放了一些薄荷上。这薄荷放的多了,难免冲了一些。”莲妃一边说,一边抽出手取了调羹与碗,给庆云帝盛了一碗汤,“皇上,您若不喜欢,灭了就是了。来,喝碗汤,开胃。”
“怎会不喜欢?”庆云帝接过汤碗,“爱妃玲珑心思,朕只是好奇罢了。嗯,这汤味道不错,谁做的?赏!”
“那不知皇上打算赏臣妾什么呢?”莲妃拿一双媚眼瞧着庆云帝,直看得庆云帝脑子发懵。
“这竟是爱妃做的吗?”庆云帝惊讶了,“那爱妃要什么,朕就赏什么!爱妃可有想要的?尽管说!”
“那臣妾还真有。”莲妃一边布菜,一边慢悠悠的说,“臣妾这香调出来有一段时日了,却总想不出个好名字来,不如皇上替臣妾想一个?”
“朕的爱妃……永远都这么单纯。”庆云帝伸手抚着莲妃的头发,莲妃一向不爱珠钗,待在宫里的时候大多都是简单的绾一下头发,庆云帝只觉着掌心的青丝如绸缎一般顺滑,心里更觉柔软,他本以为莲妃会要什么封赏的,谁知她只是要一个名字,“既然如此,那朕就赐名吧!叫辛夷香,朕的爱妃美如辛夷花,爱妃调的香,也当名辛夷香!”
“辛夷香?”莲妃重复了一下,“皇上从前不是还说臣妾如莲吗?”
“辛夷花被人称作树上的紫莲花。”庆云帝看着莲妃,更觉她明艳动人,“水中莲花太过脆弱,离朕也太远了,还不如这辛夷花,生在陆地上,又高高在树上,高人一等的。朕的爱妃,就该是如此的。”
“臣妾多谢皇上赐名。”莲妃柔柔的感谢。
“爱妃可愿为朕做个香包?”庆云帝道,“在里面装上辛夷香,朕要随身戴着,就仿佛是朕的爱妃时时刻刻都陪着朕一般。”
“臣妾遵旨。只是,臣妾手笨,做的不好看……”莲妃道,“怕是辱没了皇上……”
“只要是爱妃做的,都是好的!”庆云帝打断莲妃。
“皇上可知,这宫里哪个姐姐的手艺最好?”莲妃道,“这是臣妾为皇上做的第一个香囊,必定是要皇上天长地久的戴着的。若是做的不好看,臣妾可没脸让皇上带出去的。臣妾决定去向手艺最好的姐姐拜师学艺,必定要为皇上做一个最好的!”
“你呀!”庆云帝瞧着莲妃难得的倔强,无奈唤了墨竹过来,“墨竹,你也算宫里的老人了,朕隐约记得在许多妃嫔宫里都见过你的,你可知哪位娘娘的手艺活儿最爱啊?”
“回皇上,淑妃娘娘的手活一向最好的。”墨竹回答。
“淑妃?”庆云帝点点头,“的确,淑妃性子温和,最爱女红,朕的许多贴身衣物都是她的手笔呢!你去同她学,倒也不错。”
“皇上,万万不可啊!”墨竹突然跪下,“不可让我家娘娘去学女红的!”
“哦?这是为何?”庆云帝好奇问道。
“墨竹!”莲妃喝道。
“爱妃莫生气,”庆云帝安抚莲妃,又继续问墨竹,“你说,朕赦你无罪!”
“回皇上……”墨竹怯生生的看了莲妃一眼,又赶紧低下头继续道,“我家娘娘身子弱,女红是细致活儿,最是劳力伤神的。最近又暑热的厉害,本就容易心烦意乱,若是再加之女红这些活儿,怕是会让娘娘更加伤神的。娘娘本就没什么精神,都要奴婢们好说歹说才能吃下几口饭,再伤神,只怕是饭也吃不下了。娘娘身子孱弱,如何受得住啊!还请皇上开恩!”说着墨竹便磕起头来。
“起来吧!”庆云帝道,“难得你这样护主的忠仆,爱妃,你怎么也不同朕说说?就这样勉强自己,你伤的是身,朕伤的可就是心了!”
“皇上……”莲妃还想说什么,就被庆云帝打断了。
“爱妃,你就别动手了,是朕疏忽了些。”庆云帝道,“墨竹,你去将辛夷香取一些出来,送去淑妃处,让淑妃缝制一个香囊,再将香料装进去。然后给朕送来。”
“奴婢遵旨!”墨竹领了命就去取香料了。
“皇上,您金口玉言,已下旨,臣妾也不想您为难。”莲妃争取了一下,“臣妾知道皇上是心疼臣妾的,但好歹是臣妾想给皇上做香囊,总不能全让淑妃姐姐做了。咱们折中一下吧!臣妾描花,做个样子,然后给淑妃姐姐送过去。待淑妃姐姐将花绣好了,再送回给臣妾,臣妾再缝制起来。这样,臣妾也算是出力了的!”
“这……也罢,绣花最伤神,只是缝制,应当不碍事的。”庆云帝稍微思忖了一下,就答应了。
“臣妾谢皇上。”莲妃道,“赶紧用膳吧,再等一会儿就该凉了。”
“好!”庆云帝道,“爱妃也吃。”
墨竹取了香料出来,又听了这对话,只好折回去,将香料放回原处,只是在无人发觉之时,小心得以指甲挑了一些,藏在了手帕里,悄悄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