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光熹微,段思南便接了皇后懿旨,宣他入宫。
他站在巍峨的皇后寝宫前,微微露出一个讥嘲的神色。这富丽堂皇的宫殿,竟也压不下他半分风华。
皇后,还是太心急了点。
有宫女出来请他入内。金碧辉煌的大殿琉璃铺就,宝石点缀,流光溢彩,盈着馥郁浓醇的熏香,只让人觉得置身东海龙宫之内,九穹仙庭之上。
段思南上挑的桃花眼慢慢略过这令人迷醉的内景。
这么多年过去,皇后奢靡更甚当年。
“思南。”
有女人的声音在珠帘后面响起,環珮丁玲,香风四溢,羊脂凝玉的柔荑慢慢将珠帘挑起,露出一张艳光四射的脸。
当朝皇后,左相之女,谢怜。
段思南微微一抿嘴唇,那绝代风华霎时迷人双眼。他笑着敛衽作揖:“皇后娘娘。”
谢怜缓步走出珠帘。
她在段思南面前站定,将他扶起,鲜艳的红唇吐出妩媚的轻笑声:“思南,你和本宫客气什么?”
段思南似不经意地滑脱她双手的触碰,微微颔首在一旁站定,面上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可就能感受得到那股子疏离。
谢怜似乎有些无奈,苦笑道:“本宫多久没见着你了?”
段思南思量片刻:“自娘娘荣登后位,微臣便无福气见到娘娘凤颜。”
“六年了。”谢怜接上他的话,眸光潋滟,面上的脂粉熠熠生辉,“有时候午夜梦回,本宫还会梦见当初未出阁时的画面——不知,思南,你可否还是当年那个策马纵欢的少年?”
“劳烦娘娘挂心了。”段思南似笑非笑,依然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谢怜叹了口气,在宫殿正中坐下:“若本宫长姐未亡故,本宫不会入这后宫——那本宫与你,也许还有份姻缘吧?”
段思南眸色微沉,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谢怜:“娘娘,此话不可乱说!微臣惶恐。”
说是惶恐,可面上没有半分惶恐的意思。
当年,他当她是知己好友,她却视他为垫脚巨石!他甚至都不知道,单纯善良的女子何时成了蛇蝎心肠的恶魔。
谋杀长姐,篡夺后位,吃人心肝,喝人骨血!
可她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么可笑。
如今,为了皇位,她手里的利刃,终于朝向自己。
她和他有姻缘?一派胡言!
除了这六宫后位,那小小的世子妃之位,她又如何看得上眼?
不过正好,她无情,他也无意,大家都是利用关系。
如今,他也要利用她,为弥生断了所有险境!
段思南的眸色又沉了几分。
有宫女端上精致的玉釉酒盏,莹润的玉色里,荡漾着晶莹香醇的酒酿。
谢怜端起一杯,向他举起,微笑道:“思南,敬当年一杯。”
段思南看着剩下的那杯酒。宫女端得时间久了,手有些微抖,里头的液体晃动,翻出几许诡异的颜色。
他看着那酒,良久。
然后,慢慢地,伸手过去,端了起来,轻启薄唇,笑容惑人:“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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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王府中,昏睡两天的弥生终于慢慢苏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古朴简单的书房。她挪动了一下身子,发现自己正躺在榻上,鼻息间隐隐有樟木香味传来,清新素雅。
她努力抬起身子,发现阿绮正躺在脚边,还在昏睡中。
她记得……昏迷前,自己正结束了段思南的争吵——难不成,是他绑了自己,阻拦自己不去查舅母和宛妹的案子?
弥生眉头紧锁,翻身便下了榻。
谁知,一发出一点动静,便有人推门进来,正是守在外头的闫泓景。
弥生心中有些不安。她死死盯着闫泓景,问:“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闫泓景的脸向来藏不住事。他神色有些晦暗,语气却装作大大咧咧的模样:“世子怕你自己往虎穴里送。”
弥生的不安愈发强烈,她还没来得及问话,身后也悠悠醒来的阿绮却惊呼出声:“世子?!”
闫泓景这才想起她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段思南的身份。他点点头:“凉王世子姓段。”
饶是弥生心里有准备,她还是被这滔天富贵的名号怔得微微愣了一下。
“凉王世子……段思南。”
她的语气有些苦涩。那些念头不过转了一转,可她万万没想到,他尊贵至斯。
阿绮在她身后倒抽一口凉气。
片刻,弥生再度抬头看向闫泓景,目光清冷更甚从前:“放我们走。”
闫泓景目光似乎不经意的瞥向外面的日头,摇摇头:“沈推官,我现下不能放你走。”
“不能放我们走?”弥生厉声,突然站起了身,“闫泓景,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脸上藏不住心事?你不停地在看太阳的位置,是在等什么时机?段思南呢,又去了哪里?”
她心里那股不安几乎要将她吞没。
“世子,世子他,”闫泓景看着弥生,支支吾吾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你们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弥生神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