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重八冷漠的目光被融化在对方温柔里。汪芹紧贴着朱重八的胸膛,她浑身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在星光注视下,汪芹是那么可爱,她不再可怜巴巴。而他却是很可悲!可悲的让世上人一定要唾骂:一个和尚竟在山沟中,抱着一个姑娘……他曾给财主放羊,为给小穷哥们解馋,他杀了一只羊。因为,人比羊强大聪明,会使用工具,刀!人是最容易走极端的,在失望或者绝望时心会变得异常冰冷,而痛苦也使人从脆弱变得坚强。应该说,朱重八就是这样一个人。
汪芹嘴唇哆嗦着像想要说什么,她内心在祈祷,弥勒佛保佑,山神保佑,土地爷保佑,所有的神,所有的鬼……
保佑我吧!怀上,重八哥的孩子!
这对于刚能吃饱饭的朱重八来说,他并不懂什么叫爱情。在充满饥荒和死亡的年代,爱情也许就像天上的一颗闪光的星星,……还有,汪芹家的铁匠铺,铁炉在燃烧,红光一片,烧着铁,铁锤砸开一颗沸腾的心……汪芹像坠入无底深渊……又像是遇到了一只狼,在吞食自己,咬着她身上的肉,嚼着她的魂。
在这个时期,不要期望朱重八有种族意识,他顶多可以想到自己老朱家不绝后。汪芹喜欢他这个爱打架的孩子王,他像小牛犊一样喘着粗气。天生牛犊不怕虎,汪芹本来想争个高低上下,完啦,她是一败涂地,只得喊着叫着:我的命归你!
一条蛇吐着信子,画着S形爬过来。汪芹侧脸瞪着眼看着它,她不怕!因为,她有一个强壮的男人。汪芹揪了一下朱重八耳朵,让它从这钻进去。
朱重八身材高大,一张紧绷的脸,看起来不是那么长。不过,她知道朱重八是个冷血的男人,起码,他内心深处不那么温柔。他见一条蛇从青草丛爬过来,鼻子一“哼”,他手很快带着风,动作麻利像捡起一条大麻绳,用力一甩把蛇扔进夜色里。
“重八哥,喜欢我吗?”汪芹说话声有些变得娇滴滴起来,她一副很痴情的样子,她希望命的里男人,和她今后过日子拧起一股绳。朱重八心里不喜欢这样的问话,他最怕被人怀疑,暗自嘟哝:以为我在配驴?话到嘴边,他说的很婉转:“傻瓜,不喜欢你,会和你在一起?”
“你肯去,做铁匠了?”汪芹小心翼翼地用试探口吻问朱重八,想着他站在铁炉前,她拉着风箱听着“叮当、叮当”悦耳的声音,欣赏他抡起铁锤砸出铁花……当然,还有燃烧的炉火,一窜一窜的火苗。
朱重八推开汪芹,他恶狠狠地瞪起眼珠子说:“如果,我们还见面,就别让我听见,去当什么铁匠!”他不愿意被村里人看不起,做上门女婿。再说,这是汪芹自己的异想天开,汪婶尽管对他非常好,因为他穷也不会同意。
汪芹见朱重八眼睛里直冒火气,她眼圈一红,自己怎么这么下贱?她对朱重八嚷起来:“不干,就分手!一个阳关道,一个独木桥!”
“好。是你说的。”朱重八怒气冲冲地弯腰捡起柴刀和麻绳,转身抬脚就要走。
奶奶的,朱重八怎么提起裤子,翻脸不认人?汪芹一腔怒火,冲上脑袋门:“朱重八,你是一个王八蛋!以为,到了寺庙,你就成佛啦!”
朱重八一愣,站在哪儿样子很庄严,良久,良久。他回身摇摇脖子:“汪芹,你的意思,我懂。人各有志,不能强勉。我真心喜欢你,也爱你!对天发誓,如果,对你三心二意,天打五雷轰,我不得好死!”
汪芹见朱重八对自己发了毒誓,心里十分别扭。她终于承认自己胜不过朱重八,他赢了,她输者也输得甘心,又一次扑进对方怀中,破涕为笑:“好啦,谁让你去死。反正,你是我的人啦,管你当什么和尚!”
他轻声嘟哝着:“行,你不嫌弃。我怕谁?从此,你就是我媳妇!”
“嗯。”汪芹的声音有些苍凉。山沟里,为微风刮来淡雅的花香……她莫名的失落消散在潮湿的夜里。星光在夜空中闪烁,但绝对不会变成火炉里冒出的火星。无论怎样,汪芹心底里填满快乐,她哼着山歌,朱重八把她送到村口。
弥勒寺罩着星光。在寺庙前,朱重八对着大槐树大大咧咧地撒了一泡尿,望着夜空吼了一嗓子:爱你也成佛!
星云,闪着斑斑点点的光,一会儿,云层遮盖过来。朱重八走在萎靡星光下,他心情快乐无比。汪芹对他是死了都要爱!天知道,黑夜笼罩下的寺庙,朱重八又一次想起弥勒佛,想起他那宽容世人的微笑。呵呵~抱着心爱的姑娘,感觉是真好!
弥勒寺,一片寂静。偶尔,从旷野传来野狗的叫声。墙头,飘过朱重八的影子。月牙冒出来。朱重八走过寺堂,香炉里烧着几根香,缭绕着缕缕青烟袅袅……
朱重八摸摸不很密的头发,他肃然地弯下双腿跪在弥勒佛前,双手合十,然后把手伏在地上,“啪啪”磕了三个响头。
弥勒佛端庄腆着一个大肚子,双眼睁得溜圆,咧着大嘴,正对着他笑。似乎在说,起来吧,我能容天下难容之事!他磕了头,心里如释重负。思忖着:弥勒佛一定会宽容自己!要不,他脑子里为什么总闪出弥勒佛的影子?也许他还不知道,在古槐树下,那道强光已经打开他智慧之门。人们经常提到天才二字,天才就是智慧,没有第二法门。
寺院里,高杉法师僧屋里的油灯还亮着。灯光穿透窗户,像天上星光不停闪耀。朱重八踮着脚尖,长吸一口气溜到窗前,用指尖沾着嘴里吐沫,点了一下窗户纸,轻轻一扣,出现了一个小洞,窗户纸一捅就破。
僧屋窗内,油灯的火苗晃着。高杉法师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像那把桃木椅子扎着屁股。此刻,他横眉怒目,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手中捻着一串佛珠,他似乎是万般无奈,但要决定着什么。
旁边危坐一位中年妇人。这是师娘她带两个孩子,千里迢迢来寺里寻夫,逃荒到了弥勒寺。师娘哭丧着脸,眼圈发红,她显然是哭过一阵,哽咽地求情说:“孩子他爹,如果,非要她俩离开,求你,让他们再住上一阵子。”
“绝对不行!有你一个婆娘在寺里,我已脸面全无。还让她往后腆着大肚子,在寺里出来进去?我会受天谴,遭报应!”高杉法师愤怒到了至极,话是从他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二人必须走,不可改变。
朱重八探探头,又见静善和一个姑娘跪在地上,他心中掠过一阵惊愕。他这种偷窥的行为不仅是因为好奇,他内心深处是做什么事总带着心计。
静善伏在地上对师父“啪啪啪”连磕三个响头,他算是与师父别过,也算是最后一次谢恩。静善起身站起来晃了一下,不过,他身材高大起来,挡住了油灯的光亮,挡住了高山法师的半张脸。
他弯腰拽起那姑娘望向高山法师:“师父,明天,我就带她走。”
“明天!以为寺里,要给你送行?还俗吧,趁着,夜里没人看见,滚得远远的,省了叫人见了,丢人现眼!”
朱重八以为静善还要回屋,他也好借此机会与师兄告别。没想,静善转身向寺院大门走去,“吱呀”一声,寺门一响,师兄带着姑娘,他们默默无声地离开弥勒寺。
“酒肉穿肠过,色胆心中留。”朱重八是既惆怅又感慨,他想起静善曾经说过这句话,他和静善认识,还是那次吃羊肉解馋的时候,他给了静善一只烤羊腿。朱重八眼巴眼望地,看着师兄带着爱人出了寺门。
我本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朱重八才大步流星地往自己屋走。静闲师兄半夜被被尿醒了,他出来正对着一棵树根撒尿,猛然见飘出来一个黑影,一紧张把尿又吓回去:“谁?”
他更是做贼心虚,一不留神,眼前突然冒出一个鬼影绰绰的人,把他吓得肝都揪疼了,听清楚了是静闲师兄,才放着胆子回话:“是我。”
静闲一听声音耳熟,见是朱重八。他迷迷瞪瞪地继续撒尿“哗哗啦啦”地像一条小河:“你打得柴禾呢?”
“哦,明天,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