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兰殿,这座毗邻着凝碧池的内苑宫殿,此刻显得分外落寞,雨水倾落在殿宇的飞檐碧瓦之上,被齐整的瓦楞分割成了一缕缕连绵不绝的水线,阵风吹袭而过,檐下的铁马随之响起了阵阵的清鸣,“叮叮当当”的声音透过淅沥的雨声渐渐飘散开来,充盈在内苑的每个角落。
与其他宫殿一样,入夜之后,椒兰殿内的烛火也渐渐地亮了起来,朦胧的烛光透过窗牖、门纱,投射出道道柔和的光泽,给湿冷的雨夜增添了些许的暖意。
一个身着明黄色衣袍的男人踱步走到了窗边,他缓缓地推开了北面的一扇窗户,阵风裹挟着一股寒凉而入,吹起了男人鬓边的发丝,男人凝神看着窗外烟波浩淼的凝碧池,千万点雨丝陡入池中,将平日静谧的湖面顿时搅得纷乱起来,让人看了不由的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看了看身后的丽人和孩子。
“皇上……”那名丽人三十出头,明眸如星,皓腕雪肤,一袭长发委地,柔顺地立在男人的身旁,此刻她看到男人转头望向自己,便轻声地唤了一声,声音柔细娇媚无比,丽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虎头虎脑地,此刻正有些紧张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因为这个男人是其父亲,准确的说是其父皇。
“唉,惜柔,朕又想起长安来了。”男人不由地苦笑了一下,叹息着说道。
这个身着明黄色衣袍的男人便是大唐帝国如今的皇上——李晔,身为帝尊,身份荣华无比,但如今其虽身在神都洛阳城之内,却过着如同囚禁一般的生活,六宫粉黛大都被遣散离宫,其身旁的太监们更是被斩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何皇后和几个妃嫔、昭仪留在其身侧陪侍。
李晔每日里心情郁闷不已,却偏偏又无法排遣抑郁,只能整日待在这内苑之中,唉声叹气,心中纵有无限的怨恨惆怅,也只是随着窗外的那些落花残叶,最终沉寂在凝碧池的水中罢了。
作为大唐帝国的皇帝,李晔虽然拥有着无上的尊荣身份,但经历的却更多是无奈和屈辱,大唐帝国的日渐衰落,使得自己这位天子也最终沦为了权臣们的工具,每个蕃镇重臣们都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谁都想将这个孱弱的天子牢牢地抓在手中,尝一尝挟天子而令诸侯的滋味。
为了争夺皇帝,宣武镇的朱温,河东镇的李克用,凤翔镇的李茂贞、华州的韩建、河中镇的王珂几个蕃镇打成了一锅粥,最终还是朱温的拳头硬,灭了王珂,降了韩建,打瘸了李克用和李茂贞,将长安拆了个稀巴烂,最终将皇帝从关中节度使们的手中抢了出来。
李晔虽然脱离了狼窝,但又立即掉进了虎口,其实谁都明白这个貌似忠厚朴实的宣武军节度使朱温,自然也不是个善茬。
如今李晔被宣武蕃镇的朱温从长安强掳到洛阳之地,成为了朱温的囊中之物,虽然其每日照旧坐朝听政,却不过只是一个傀儡罢了,政令虽发自自己的手中,但里面的内容自己甚至连看一看的权利都没有。
皇帝作到这般地步,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李晔有时候甚至想着自己干脆狠狠心,遁入空门得了,但转念一想,自己身上背负着廿一叶天子的重托,大唐的社稷若在自己手中断绝了的话,自己死后又有何面目去面对大唐的列祖列宗呢?
“皇上,”皇后何惜柔看着李晔忧郁的样子,心里不由地一痛,她轻声地劝慰道:“唐望未绝,只要陛下潜下心来修炼,天长日久,总会有云开雾散之日的,。”
“你莫非也相信龙气一说?”李晔看着何惜柔静美的面庞,摇了摇头,“那只不过是宫内故老传说罢了,虽然皇帝继承皇位即可修练御龙诀,但历代先皇又有几个练成了的?父皇没有练成,皇兄也没有练成,就连圣明聪懿神如天人的宣宗皇帝,不照样也是没有练成吗?朕如今体内连丝毫的龙气都感应不到,怕也是不成的。”
李晔苦涩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朕倒觉得,这御龙诀恐怕是当年皇家有意传出来的假消息,用以震慑朝廷内的不臣之心,算是一个尊崇皇室的手段罢了,只可惜了之后的历代先皇们为之蹉跎一生,无所收获,到头来只换了个遗憾终身的下场。”
“但是宫廷秘录之上有过记载,太宗皇帝可是练成了御龙诀的,当年在虎牢关下,太宗皇帝率领三千唐军对战三十万夏军,最终其凭借着御龙诀神功威力,大破夏军,阵擒夏王窦建德,这可是事实。”何惜柔身为皇后,自然能够查看宫廷密录,这些密录上记载的东西,自然都是皇室里的大秘密。
先前朱温派人拆焚长安城,强行掳走皇室之时,秘书郎王允文愤慨大唐基业沦丧,与三十名秘书尉一起在秘书监内自焚而亡,熊熊的烈火将整个秘书监烧得支离破碎,秘书监内的这些记录大唐帝国秘辛的书籍,也全部随之灰飞烟灭,而那些书典上记录的秘史便随着这把大火彻底湮没,再也不为人知晓。
“当年太宗皇帝确实神武非常,但倘若御龙诀真的那么神功盖世,武后后来又怎能夺得大唐江山,废除中宗、睿宗如同儿戏呢?秘史混杂,真真假假也不可尽信。”李晔摇了摇头,对何惜柔说道。
自打其从皇兄手中接任了大唐帝位,李晔便开始接触并修炼御龙诀,御龙诀上面记载的功法读起来倒不难,但功法所需的根本——龙气却实在无从寻起,龙气玄之又玄,无法描述,又没有记录龙气生成的法典,因此不知从何下手,如同宝山在前,却始终无法窥其门径,没有了根本,纵使御龙诀功法简单,对李晔来说也如同空中楼台,可望而不可及。
这套功法乃帝尊专属,因此无法旁问他人,自己独自揣摩却如同盲人入巷,苦苦摸索却始终无法寻得门径,李晔越练越是心灰意冷,后来皇室沦落,几经颠簸没有一处安稳之所,李晔索性将这套功法搁置一旁,再也不练了。
“臣妾以为既然是祖宗传下来的功法,陛下还是应该勤加练习才是,陛下天资聪颖,一定能够参悟此诀之大道。”何惜柔看着李晔,满眼的希望,自己和皇帝如今寄人篱下,命运难以预测,自己乃一介女流,无力左右政局,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官家身上了,因此其力劝李晔不要灰心丧志。
“那就听你的,朕明天就再试试吧……”李晔笑着对何皇后说道,突然殿外一声巨响传来,这声音比雨夜中的炸雷还要震撼人心,将何皇后吓的惊叫了一声,一把将旁边的男孩儿抱在怀中,那个男孩儿也有些惊惧,他透过母后的衣袖间向外紧张地张望着。
殿外的示警铃声叮叮当当响作一片,禁卫的竹哨声由远至近,尖锐而又紧急。
“嗯?”李晔心里猛地一沉,前走一步,遮住了何皇后及其身旁的皇子,他扭头冲着殿外沉声问道,“禁卫,外面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