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潇潇,车马劳顿了大约一两个时辰,连弦感到头昏难奈,掀了窗帘望出去,满目荒凉,天际堆叠着浓厚的云层,眼看要有一阵大雨,看路程好在离宫门已不算太远了。
琅默骑在马上,走在前头,从背影望去看不出悲喜。这个人的本性太难看透了,可宫中谁人的本性又能明摆在外。即便是纯良之心,历经千万苦难和变迁,又有谁能确保纯粹不假?皇后、丽贵妃她们尚在闺阁之中时,或许也曾是单纯善良的女子。
连弦放下帘子,回到车内。不多时,便听见琅默下令车马止步。
“郡主,请下车稍作休息。”驾车的小厮掀开车帘,请道。
连弦从车上下来,琅默等在一旁,建议道:“这有一个茶寮,一路颠簸,休息一阵吧!”
连弦望了望天空,琅默又道:“不必担心,想必这天不会顷刻便降雨,我见你眼下乌青,神色疲倦,昨夜必定是陪着淑妃娘娘熬了一宿的。这一日又奔波劳碌,接连赶路再累坏了身子,更没人在淑妃娘娘身边解忧了。”
连弦点点头,顺从了琅默的安排,随他到茶寮坐下。暗叹琅默心细如尘,也知他如此殷勤必是另有用意。芮府的小厮要了茶水和馒头回到车驾上狼吞虎咽起来,看样子也是又饿又渴。
连弦并没有食欲,琅默便只要了茶水,店家见两人仪表不凡,战战兢兢地伺候着。
“这乡野茶寮,没有什么好茶,解解渴便罢。”琅默说着给连弦倒了一杯茶水。
“有劳,”连弦忙谢,微微笑道:“茶本就与柴米油盐为一类,四体悠游之人才谓为雅事。”
这话逗乐了琅默:“应是四体不勤,好逸恶劳之人以此消遣玩乐罢!”
连弦一笑,道:“全当王爷说的就是小女子了。”
“岂敢岂敢!”琅默连忙摆手讨饶:“小王自嘲,自嘲。”
两人喝着茶,谈笑着,琅默未提还玉之事,连弦渐渐安下心来。
琅默喝了一大口茶,一抹嘴,笑呵呵地说道:“如此用海碗牛饮,也确实十分畅快。”
“宫里许多规矩拘束,身在皇家又有许多必须遵守的礼仪规范。哪能由着你像个乡野村夫一般由着性子来。”
“此言不假,我们这些人,虽是不愁衣食,但许多时候却是连自己的喜好也不能随心。”琅默叹息了一句,看着连弦,意味深长。
连弦即刻知道琅默所指,只道:“世事皆是有得有失,何况喜好不过会随时光流逝而变迁,即便求之不得,也不必太执着于当下。”
这样的回答,琅默甚是诧异。连弦看在眼中,便报以宽慰一笑,不再着声。浅浅饮了口茶水,道:“殿下,天色不早,该启程了。”
连弦起身往马车走去,小厮早已用完茶点,眯着眼睛靠在车旁候着。发现连弦已经来到身前,慌忙取了脚垫伺候连弦上车。琅默便只好跟上,侧身上马,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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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日落西山之前回到了皇宫,心如与心悦二人早早等在了宫门口,见到芮府的马车便赶着迎了上来。
连弦下车便欲与琅默拜别,琅默还想要与她说些什么,看有侍女在旁确是不便开口,浅浅回了礼,送别连弦。
连弦带着心如、心悦步履匆匆赶往内宫,顾不得晚风卷起的黄沙扑面而来。
“淑妃娘娘现在情况如何?皇上、皇后可有什么指令下来?”连弦一边匆匆前行,一边问讯两个婢女。
心悦嘴快,立刻回道:“淑妃娘娘伤心是必然的,皇后娘娘虽也来问候过,但连奴婢都看得出并不真心。”
连弦回头看了心悦一眼,责备的意味被心如看在眼里,解围道:“琅琳公主薨逝,皇上痛心疾首,阖宫悲戚,只不过如今淑妃娘娘身为人母,难免悲痛过度,皇后娘娘乃是六宫之主,必然要放下情肠,主持大局的。
连弦冷冷一笑,道:“宫里的一切都是被粉饰过的,景致如此,人心亦如此。”
说完头也不回往前走,百米开外就是淑妃的瑞祥宫了,心如、心悦二人紧跟上步伐。三人很快就到了瑞祥宫门口,眼见满目皆是哀伤之景。连弦驻足深深吸了口气,才迈步进宫门。
淑妃的寝宫外,三个太医正在斟酌用药,内堂中淑妃无力卧在榻上,连袖陪在一旁,见连弦进来,即刻起身相迎。
“你回来了。”“是,母妃如何?”连袖拉过连弦手来,二人相扶来到淑妃榻前。
淑妃躺卧着,神情呆滞,眼肿似桃。想必是哭了一场接一场,现下早已身心俱疲,浑浑噩噩,六神迷离。口中仍是不停虚弱念叨着琅琳的名字。“琅琳,儿啊,我的儿啊!”
眼见淑妃如此,一时哽咽,连袖见状,暗示她到一旁说话。
“家中现在境况如何?皇上刚刚下旨惩处了随侍在芮府的太医和产婆。”连袖担心家中于公主之事难辞其咎,皇上处罚太医和产婆,接下来会不会迁怒于芮府。
“母亲亦是担心圣心无常,才命我尽快回宫。”连弦答道。
连袖叹了口气:“母亲是担心你受到牵连.......”忽又追问道:“你可见到...见到...公主....还有.....那...孩子?”连袖越问越怯懦,甚至不敢直视连弦的眼睛。
连弦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不愿再回忆起那个场面。那样的场面里的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像是凝固的,停止的。空气中弥漫开的那种血泪之气,令人窒息。
“也罢,不要再提起也罢。”连袖怅然说着,忽然又像想起了顶要紧的事来:“淑妃娘娘如此,你得尽孝在榻前,但是眼下先去跟太后请安回报。太后知道公主的事,也悲伤不已。”
说罢又拉了过连弦近耳畔说道:“太后是芮氏最要紧的靠山。”
连弦郑重点点头,琅琳已去,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