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韩素睡梦中闻到卫生间漂来的香味醒了。阮易策衣着光鲜的正待外出。“易策,你要出去吗?”
“是,天一亮我就醒了,操心的事太多睡不着,我都洗过澡了,我这就走。”
“你等一下,什么事啊,大礼拜的也不在家休息?”
“开会”
“开什么会呀?瞧你挑的这个时候,难道你竟不是建委主任?”
“我是建委主任又怎么样?我还不是市委书记呢,不能都是我说了算吧?”
“崔玉爸爸都给自己放假了在家陪他女儿,你也应该在家陪你女儿……还说去开会?”
崔玉的爸爸是崔全泰,崔全泰是建委的笔杆子,现任建委办公室主任,也是建委的大管家,是阮易策最信用和赏识的红人。顺带提一下,崔玉的妈妈何艳萍还是韩素读初中和高中在一中时期的同学。上学时期,何艳萍的父亲是她们的班主任老师,因而她们之间相处得很好,称得上是最要好的朋友,两家关系很不一般。回到家里,自己人说话,韩素喜欢用崔玉爸爸崔玉妈妈的代称,感觉像亲戚一样的。
“崔玉露脸了呢,高考发挥的不错,考上了名校,将来要做医生了。”
“崔玉考得好,上了名校,所以她爸妈都在家里陪她;你女儿金珠没有考好,心里正委屈,正难过,正要你当爸爸安慰和鼓励呢,你怎么可以丢下女儿不管,选在双休日的还往外面跑。”
阮易策心里一怔。
“你看出来金珠难过了?”
韩素说话便穿衣起床,进了卫生间,准备洗漱。
“金珠何止是难过,跟她就不能提高考的事,自尊心受不了,提个话影就掉眼泪就哭……你不心疼你女儿吗?”
说话,转身忙于洗漱。
“怎么能不心疼呢?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不是铁打的嘛,必定父女情深嘛;可是……这个会是在星期五提前通知过的,怎么好再取消。”
“说得跟真的一样,崔玉爸爸,人家崔主任不是你的大秘吗?你都忙着开会了,崔主任怎么有时间呆在家里陪女儿?”
“这个会与他无关,就没有通知崔主任参加,他当然有时间在家多陪陪女儿嘛,人之常情嘛,必定崔玉开学就得远游,离开父母到大城市去上学;这个……咱就不要攀比了嘛,各家情况不一嘛。”
“我是在攀比、在羡慕别人家吗?我有那么无聊吗?大家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苦甜自知就得了,有什么好跟别人家比的?难道你家里、你女儿,就不能有事请你当爸爸出面解决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就怕你这样,我就不敢在家里多待,有什么事你就讲吧,我时间不多了。”
“你该走还是走,我给你讲有用吗?再说我有什么叫你受不了的?”
“你看你吧,在家里又当管家又当领导的,还喜欢问东问西的,不告诉你就不高兴……”
“阮易策,告诉你,谁给你当老婆,她都不喜欢你有事瞒着她,女人都是这样小心地保护自己来增加安全感。”
“那我告诉你,我要是有什么事,有什么想法,都要先告诉你,那这个家里我就更没有立足之地了。那样我就叫你逼成娘们了,搞不齐我得做变性手术去啦?”
“做什么手术?”
韩素得着机会,故意装得没听明白,问。她所有的焦点就是缠着不让阮易策出门。阮易策半夜醒来的表现太让她惊奇了,她要再创造机会再体验一次,等于也检验一次,闹明白阮易策的真实本事;特别是,结婚二十年都过来了,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过?她觉得自己真正是个傻女人呢,根本上完全不懂男人。
阮易策被问得不好意思了。
韩素暧昧的表情,加上暧昧的轻笑,表明了这是句玩笑话,或者是调情的话,问题是韩素之前可从来不这样,韩素是标准的淑女范,是最正常不过的大家闺秀,是从来不习惯跟丈夫调情的。常言说的,上床夫妻,下床君子,到韩素这里只信奉了君子这一半……可是她昨晚****得一丝不挂……
阮易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还问做什么手术,做让我变成女人的手术,把我那家伙给割掉。”
韩素联想到后半夜床上的那个情景,再听到阮易策红着脸当面说的话,心里不禁嘣嘣乱跳,脸刷地红到了脖子。
“你不要欺负我爱面子不跟你闹事,欺负我为人厚道不敢张扬,欺负我心挂两场担心金珠银珠姐俩将来的前途,我对你凡事都得一忍再忍,阮易策,凡事都有个底线,都有个边界……”
“怎么啦?说话还好好的,怎么说话就翻脸了?”
“阮易策还装!你每天都是三更半夜回家,你到底在忙什么?”
“不知道谁在装,装淑女!”
阮易策暗指韩素两个时辰前和上晚在床上的表现,对韩素的确有着超强的杀伤力,韩素听言,脸刷地一红,心里嗵嗵狂跳不已,难以掩饰她的愤怒和痛心。
韩素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必竟日子还得过,而且总得以理服人。
“你夜里的表现为什么是绝响?二十年夫妻过来,数千个日夜,为什么成了开天辟地头一遭,或许你在敷衍我,根本的就是在应付交差,拿你妻子完全不当回事,狠心让她一个月一个月的守活寡。”
“干嘛呢,话题转移得这么快……我对你哪不好了!咱俩不还挺亲热的嘛?”
“好,可好了!阮易策,你老婆都快锈掉了!真的,我有时候都快疯了。我昨晚一个人吃饭,突然难过起来,我就一个人喝闷酒,结果喝醉了,洗澡忘了替自己找衣服,我还把跟崔玉妈妈约好的请她陪我一起看金珠老师的事给忘了,结果害崔玉妈妈白跑一趟……”
“那有什么呢?你不必放在心上,崔玉妈妈不会生气的。”阮易策插话插得非常巧妙,想借此引开话题。
“我就想知道这些年,你把精力时间都花在什么人身上了?”
“真是扯淡,就因为床上的表现跟以前有所不同你就怀疑上了。你这是无端怀疑,上纲上线,逼良为娼,冤枉好人;真是莫明其妙,就因为一次在床上表现的跟以前不一样,我还挨上板子了?我还吃力不讨好了?真是‘小人与女子难养矣’。”
“你的这些气话不仅说明不了什么,在我看来好像还真成问题了。你为什言语中绕开实质问题,是你心虚吗?为什么不敢面对?”
“看来我有义务当面做个说明了,不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说明归说明,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是惟一的一次;像什么话,简直不成体统!再有这类的话题,我立马跟你翻脸,你也别再指望我会再进这个家一步。”
“可以,就这一次,我接受你作为爷们的血性,而且我从内心也反感这类龌龊的话题”。
“好,听我跟你说这到底是怎么起的变化的。你不是挺爱看情感剧的吗?你有没有留意到某些电视剧里面的一个生活细节,当然,这一类的生活细节在咱们这解放前也是普遍有的;你看人家那些有钱人都非常注重这个生活品质,非常注意调养身体,对老人、小孩,对阴阳失调的妇女,寻常都用一些滋补的草药和人参鹿茸之类的来调理身体,简单说,我昨晚吃饭就有这个人参鸡汤,海参鲍鱼,而且有一条桂鱼的精襄,就是一绺长长的白筋,都让请客的朋友剥下来夹给我吃了。听明白了吗?这些好东西好就好在对男人有大补之功效;再加席上喝的那个酒也是补酒,是些人参仙茅之类的壮阳药浸泡炮制的药酒,又加上我是半夜一觉醒来,经过养精蓄锐的。因为有这个酒,那个两千多块钱一瓶的洋酒,我也只喝了两瓶不到;所以重点也在这个补酒上面。因为有以上这些铺垫,然后一觉醒来,养精蓄锐,那家伙刚火好,所以对女人不依不饶的……你不能幻想我平常也有这样的神功,你就算是天天给我炖冰糖牛鞭吃我也不敢答应你完成这不可能完成之任务哇,就是西门庆在世,他自己开着两爿中药铺,他也不敢吹这个牛啊。”
“你才是西门庆,我才不是潘金莲呢,比谁不好,居然自比西门庆!”
“装,还装!说了半天,你不就是想生事,没事找事,表达不满吗?又是金珠啊,看金珠老师啊,通通都是借口,都是幌子,都是你的挡箭牌。说到点子上,你就想把我拴在女人的裤腰带上,整天什么正事都不想,四门不出,哪也不去,就在家里陪你,你就不穷嘟囔了,你就高兴了。”
“我承认你说破点子上了,你知道我为什么难过了,你却没有一点自责和愧疚。那我问你,你可记得前一次跟你老婆亲热是哪一天了?”
“不记得!无聊吗?没有正事可干了,整天婆婆妈妈,儿女情长的,我工作压力那么大,有时候你可能受了冷落了,但我是无心的。说到底是男人粗心,不像你们女人感情细腻……”
“你不要跟我打官腔,我是你老婆,又是和你关起门来说两口之间的私秘,要讲避讳也已经避无可避了,所以不如直来直去;我说了,你老婆都要锈掉了。你上次跟你老婆亲热是一九九八年三月二十,那天是星期五,是你大女儿金珠十八周岁生日庆生那天,拒今九十余天了,你个人想想吧!”
“金珠妈妈,你言之有据,看来是我严重失职,那就给我个党内警告处分吧;至于你说的想要我今天陪你一起去看金珠老师,我看今天不必了,以后抽时间表达谢意,因为金珠上学的事情我有安排。孩子上学的事情,在去年崔主任就与高校有约定,一共照顾了两个名额,如今崔玉考上了名校,反倒多出来一个名额。昨天崔主任还让我考虑把机会给谁,我还没时间细想这个事,必定小事一桩嘛,不值得挂心……”
“不值得你挂心却值得我挂心,你就告诉崔主任把多出来的这个名额交给我安排吧!”
“可以,只要你高兴,小事一桩嘛,但不知你这是要相宜谁呀?”
“我还能相宜谁?相宜你女儿金珠呗!”
“乱弹琴,金珠有一个名额就够了,哪用得着两个?”
“你以为拿一个名额给金珠,金珠就高兴去吗?她今年没考上,差十几分而已,再复习一年,明年一准能考上。所以你直接拿名额给她,你女儿一定不会去的。”
“你比我了解金珠,劝说孩子的事情就交给你啦!”
“我劝也是没用的,你女儿金珠也有固执的一面,但只要请出一位关键人物与她一同去上学,你女儿的推辞就只是表面上的啦,就只剩下装装样子啦!”
“谁呀?”
“除了何艳萍的侄子还能有谁?”
“你说的是何正大家的小子何孟啊?”
“说的就是何孟!孩子长得多有人样,那个头,那身板,那嘴巴长得……”
“能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是你看着不喜欢吗?”
“喜欢!可是不能光讲喜欢不喜欢吧?总有不合适的方面吧?”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喜欢何正大而罪及人家儿子,再有就是挑剔人家家庭了。我告诉你,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姥姥、姥爷都喜欢,老爷子还说了,只要男孩子人好,金珠内心喜欢,至于男孩子身份、背景的,对咱们这样的家庭根本不重要。只要结了亲,自然给男孩安排好的。”
韩素在这时打出老爷子的旗号,没有别的,就是想借助老爷子的影响力来替女儿争取话语权。老爷子就是韩素的爸爸、阮易策的岳父韩承续大人,七年前是在任的地委副书记、地区行政公署专员。阮易策知道不能硬顶,只好表态说:“我也没那么死脑筋,只要女儿喜欢,男孩子个人优秀就可以了,其他的根本不重要;咱们没有儿子,女婿也就等于儿子了。这是最现实的问题,你直管照你的意思办吧!”
就在这时,家里的座机电话响了。韩素过去接电话。“喂!是天保啊,你姑父在,这么早接你姑父什么事啊……金珠他爸,你来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