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奔逃,总算是在日落之后降下帷幕。虽然是在外围,丛林附近依旧危机重重,四周不时会有未知兽类的吼叫,隐隐约约,似远似近。
乞丐头带着三人来到一个山石地带,据他说这里极少有高阶魂兽出没,勉强算是一个不错的容身之处。为了安全起见,乞丐头还拿出了一小瓶高阶魂兽的尿液,在附近撒上一些,用以震慑那些低阶魂兽。莫离看得惊奇,也不知乞丐头还有些什么古怪玩意。
夜幕降临,辰月等人之前便收集了一些木柴,此刻拿出打火石生起了一堆火。焰火中偶尔传来木柴爆裂的啪啪声,火光把四人的脸照得通红,大家都沉默着。
乞丐头很快便靠着岩石睡着了,这老家伙睡姿难看不说,那呼噜还打得震天响。石京果然不同凡响,盘着腿就地修炼开来,完全无视了乞丐头的干扰,一旁的莫离心事重重,不时打量着静静添柴的辰月。
片刻之后,莫离似是打定了主意,忽然站起来对辰月说道:“师姐,我……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莫离这般模样其实很容易让人误认为他是要表白,但辰月似乎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微微诧异之后便神色如常。两人缓缓走到另一处,就着一块宽大的岩石坐下。
此时夜空晴朗无云,附近没有了浓密的树叶遮挡,浩瀚星夜尽收眼底。莫离有些踌躇,这样美好的夜晚,真的应该把那个消息告诉辰月吗?
“好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看星星了,在学院里总是把时间放在修炼上,倒是忽略了这样的美景。”辰月一双明眸倒映着漫天星辰,看上去微微有些朦胧,莫离望着望着,不禁有些痴然。
“莫离,你要说的事,是不是和我爹有关?”她忽然扭头看着莫离,“我和你说起我爹时,我能感觉你的变化,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哪怕辰月已经尽力掩饰,她的声音里还有隐隐有些颤抖。
莫离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本就不是一个善言之人,现在辰月突然如此直接地问他,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沉默了许久,他沉声说道:“在夜默海的时候,德叔他为了救古希……和魂兽同归于尽了……”
几句话仿佛用尽了一身的气力,莫离不敢看辰月,只是忐忑地望着脚下的乱石。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身边的辰月只是静静地坐着。莫离有些慌了,他想象过辰月所有可能的反应,眼下的平静却是不曾预料的。莫离正想扭过头看看,这时辰月说话了。
“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因为穷,把我卖给了大户人家当女婢。那些人总是打我,不给我饭吃,他们的孩子还放狗咬我,后来我受不住,就自己悄悄逃了出来。”
“那时也不知什么方向,就是不断地逃,怕那些人追上来把我捉回去。也不知走了多远,我去到了一处城镇,那时又饿又冷,可心里却是很欢喜,因为不用回到那个地方,不用再见到那些凶恶的人。”
“我在那条街上流浪了三年,是那个男人把我捡回去的,虽然只是养父,却对我很好。他说他不会再让我受苦,说我要有出息,还说最希望看到我出嫁的那一天。”
“可是他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等到那一天……”
莫离扭过头去,发现身边那个女子已经满脸泪水,她一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是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缩着肩膀,身子微微颤抖。莫离心里阵阵难过,正不知所措之际肩膀忽地一沉,辰月默默伏在他肩膀上,大颗大颗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
莫离很想为她做些什么,可终究没有动作,他只是努力挺直腰板,感受着那温热的泪滴掉落在肩膀上,砸进他心里。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刚亮几人便开始启程,乞丐头为了报答三人的救命之恩,决定带他们去寻找暗夜狼蛛。一路上辰月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跟着大家赶路,这让不知情的两人有些诧异。莫离看在眼里,自己却是毫无办法,只能悄然叹息。
“这暗夜狼蛛我前些年倒是见过,那时我随着组织里的佣兵进到一个洞穴,满眼都是寒气逼人的蛛丝……”乞丐头滔滔不绝,可惜石京只是板着脸闷头走路,无奈转而对着莫离倾诉起来,莫离不好意思冷落人家,只好强笑着应付。
忽然,一阵恶寒自脊背出缓缓升起,莫离脸色大变,一下子站住了。乞丐头不知所以,倒是石京和辰月的脸色忽地难看起来。
“怎么啦?”乞丐头察言观色,有些不安地问道。
“我能感觉到这附近好多魂兽的气息,而且一个个都狂躁异常,我们好像……被围住了!”莫离脸色煞白,低声道。
“轰隆隆!”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忽然想起了低沉的轰鸣声,大地微微颤动起来。石京脸色一沉,寒声道:“它们冲过来了!”
随着一声嘶吼,林子里忽然窜出一条黑纹巨虎,莫离一惊,正要动手之际忽见石京已然冲了过去。那妖虎见到石京冲过来,顿时怒吼着扑了过去,但是石京却是瞬息跃到了它的头顶。石京一手拽住黑纹虎皮,凌空旋身一甩,两人高的巨虎顿时如麻袋般被他猛力扔进了树林里,咔嚓咔嚓撞断了好几棵大树。
石京显然没下杀手,只是跃起的那一刻,他已然看到了远处的情景。
“吼!”
四面八方不断冲出各种各样的魂兽,体型巨大的小巧敏捷的应有尽有,当中的莫离猛地振臂大喝,只听得地面咔咔声大作,一道黑色冰晶结成的圆形冰墙拔地而起,迅速将几人护在当中。
冰墙外嘭嘭声不断响起,想是那些魂兽正在愤怒地撞击着,裂纹在冰晶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莫离深知这招支持不了多久,不禁急道:“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要找个方向突围?”
“没用的,四面八方皆是魂兽,腹背受敌的话我们撑不了多久!”辰月摇头道。
乞丐头满脸急色,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办法来,这时沉默的石京忽地一咬牙,纵身沿着冰墙飞跃到了墙头。外面的魂兽见状更加疯狂了,石京依旧是面无表情,他没有看地上的三人,只是沉声道:“五息之后,立刻向北方逃!”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跃了下去。
下面的莫离愣住了,甚至忘了喝止石京。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看不懂那个少年的想法。石京性子淡漠,对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模样,这当中也包括莫离。莫离虽然知道石京对他另眼相看,却一直不确定这当中有没有朋友的成分。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原来朋友的定义还可以有这么多,不只是把酒言欢,不只是相敬如宾。
原来还有这么一种朋友,平常不动声色,关键时刻却是能为你豁出命去!
摇摇欲坠的冰墙忽然向外炸了开来,冰棱蔓延如同怒放的妖花,最近的魂兽哀嚎着倒退开来,身上血花飞溅。莫离红着眼举目四望,却发现石京已经引着兽潮往南去了。
一些魂兽发现了莫离等人,开始嘶吼着冲了回来,莫离正要不管不顾杀过去,忽觉手臂被人猛力拉住。
“你救不了他的,快走!不要辜负了他的好意!”辰月顾不得其他,施展出魂师的实力,强行要将莫离拖了去。莫离挣扎不已,忽觉颈间一记重击,不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辰月一把抱起莫离,趁着兽潮尚未合拢,足尖一点掠了出去,身后紧跟着惊慌的乞丐头。
……
远处的树顶上,两个一高一矮的黑衣男子正站在树冠上,一身重量立于枝桠竟是稳如泰山,也不知他俩是如何做到的。
“二哥,你引了这么多魂兽过去,该不会弄得人家全军覆没吧?”高个子淡淡地笑道。
“没事,损失应该不大,计划还是可以进行的。”许久之后,矮个子冷冷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