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丛林内,一头半人高的三目妖虎正在撕扯着一块肉食,七寸长的剑齿轻易就把大块的骨头切割粉碎。妖虎吃得正香,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灌木丛内,四双眼睛已经将它牢牢锁定。
那是四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皆是穿着兽皮衣饰,当中三个粗壮的男孩手持巨斧阔刀,满脸兴奋之色,似乎忍不住就要冲杀出去。三人身后,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背着木弓箭囊,白皙的脸庞微微有冷汗流下,显然是有些紧张。
就在这时,四人中最壮实的黝黑少年忽然示意其他三人靠过来,他扫了一眼远处的妖虎,悄声说道:“出来之前韩叔就说了,只要我们日落之前能够猎杀到一头铁箭猪,他就答应教我们新的招式!你们看,这妖虎咋样?”
“好像比铁箭猪小了点。”一个矮个子少年挠头说道。
“土鳖!”黝黑少年一脸鄙夷之色,“谁不知道老虎比猪厉害?我跟你们说,二狗子那队昨天可是扛回来两头妖狼,瞧他那嘚瑟样我就想揍他!嘿,数量多就了不起?咱今天就以质量取胜!”
“老大威武!”其他三人一阵激动,这时那个略显瘦弱的白嫩少年忽地轻声道:“可是,这妖虎可不简单,凭咱们的实力恐怕不是对手啊!”
“所以咱要先制定战略!”黝黑少年面露得意之色,他拍了拍那个清秀少年,“莫离,你虽然身子弱,但韩叔说过你的箭法是大伙中最好的,我相信你!待会儿你就躲在暗处,随时准备辅助我们就行!”
名叫莫离的少年连忙点头,正待听对方说出接下来的策略,却见黝黑少年忽然高举板斧站起来大喝:“剩下的,跟我冲!”于是三个少年便气势汹汹地杀了出去,剩下莫离蹲在那目瞪口呆。
远处传来了猛虎的咆哮声,莫离脸色大变,迅速取下了背后的木弓,搭箭拉弦,箭头遥遥瞄准了远处的猎物。
自从莫离的父兄五年前在海上失踪之后,家里处境便愈发的艰难,村里规定女人不能出海,莫离的娘便接了很多缝缝补补的活儿,用来支撑这个家。莫离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不能出海,又不忍看到娘没日没夜地操劳,无奈只好把主意打到了魂兽的身上。
猎杀魂兽远比出海危险得多,莫离自幼体弱,虽然跟着村里略懂武术的韩叔学了不少招式,对上魂兽依旧不是对手。所幸后来韩叔发现他心思细腻,对时机的把握出奇敏锐,便推荐他去练了箭术。
修行多日,如今便是用兵之时,莫离屏气凝神,目光越过三人直接投射在飞扑过来的猛虎之上。
黝黑少年此时已经感到不对劲,眼前那畜生速度之快竟是远超他的想象,一阵腥风迎面而来,他顾不了这么多了,怒喝着奋力挥出手中的大斧。只听得“噌”的一声脆响,那把板斧劈在妖虎皮毛上竟是火星四溅,黝黑少年踉跄后退,顿时傻了眼。
“老大快闪!”后面两人连忙上前,拼了命把武器往妖虎身上招呼,勉强让黝黑少年逃过一劫,他回过神来,一边操起斧头与妖虎周旋一边喊道:“莫离,快射它!”
后面没有动静。
三人有些慌了,眼前那妖虎越战越勇,武器砍在它身上没用不说,自己的手还震得发麻,若不是他们闪得快,早就被那畜生扑倒在地了。黝黑少年带着两人且战且退,身后莫离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动静,他心里越发的急了。
就在他想要回头看看之际,眼前猛虎忽地猛扑过来,黝黑少年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扑倒在地。就在这千钧一发间,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一根木箭呼啸而来,竟是一下子扎进了妖虎的屁股眼里。
“嗷呜!”
妖虎哀嚎着蹦跳起来,剩下三人也是微微一愣,不想莫离竟是绕到了妖虎的后面,还把人家的**给爆了。莫离从后面草丛站起来,着急地喊道:“快!快砍它肚皮!”
黝黑汉子醒悟过来,趁妖虎乱蹦乱甩之际一骨碌滚了过去,手中板斧猛地挥向它的腿脚,愣是将那畜生绊倒在地。剩下两人大步上前,不要命地砍向妖虎的肚皮。许久之后,三人浑身浴血,累得瘫倒在地,旁边是妖虎血肉模糊的尸体。
“成啦?”莫离挥舞着木弓跑过来,满脸欣喜。就在四人松了一口气时,身后密林内忽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虎啸声。
“韩叔不是说一山不能容二虎吗?难道是它的崽子?”黝黑汉子有些发愣。
话音刚落,一头三丈高的三目巨虎忽然咆哮着跃了出来,莫离两腿发软,颤声道:“它是来找自己的崽子……”
“噗!”
身在半空的巨虎忽然炸成了一团肉沫,飞溅的血花雨点般洒落在四人身上,他们忘记了血污,只是怔怔地望着远处走出的那群人。
……
小渔村邻着天险夜默海,唯一与内陆相通的路却是隐没在广阔神秘的炎易森林之中,里面魔兽纵横,据闻“四凶兽”中排名第三的“云荒”就潜伏在最深处。炎易森林是天诺平原出名的险地,寻常人自是不敢进去的。
所以当那群人从炎易森林出来,来到村头的时候,小渔村顿时沸腾了。小渔村皆是豪爽之人,老村长带着好客的村民们来到村头,很是热情地把外来者迎进了村里。
“黑子,你们怎么遇到这些人的?”跟着客人从林子里回来的四人很快被一群少年围住,黝黑少年满脸得意,大声说着四人如何勇战猛虎,最后把迷路的客人带回村庄。莫离在一旁听着,脸色大是古怪。
相对于村民的热情,外来者的反应就显得冷淡多了,他们不苟言笑,眼神冷厉如刀剑,隐隐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于是在那群人当中,那个骑在马上的青年一下子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那个青年穿着虎啸纹的云锦宽袍,星目剑眉,嘴角总是蓄着淡淡的微笑,黑色长发结成髻,用白玉箍束在头顶,优雅从容。村里那些怀春的小姑娘偷偷打量着青年,脸上有些发烧。
泽古希骑在马上,微笑地看着簇拥过来的村民,心里有淡淡的愉悦。泽家掌管着大域国将近一半的兵力,地位仅次于皇室,所以泽古希从小就生活在各种阿谀奉承当中。可是泽古希不喜欢那些人,他们堆着笑脸说着各种讨好的话,但是眼里却闪烁着狼一般贪婪急切的光。
父亲时常告诫他,观察人的心性先不必理会他们说什么,要先看他们的眼睛。这些话,他一直都记得。
此刻在村民的眼里,泽古希看到了满满的善意。
随从德叔是个八面玲珑的老江湖,此刻已经和村长交涉去了。泽古希摸了摸龙血马暗红色的鬃毛,扭头对另一个骑马的人说:“赵先生,反正时间还算充裕,不如我们先在这里住下,过些天再启程,您看如何?”
马上的是个中年人,两鬓微微有些斑白,披着一件绣着高塔图纹的黑斗篷,神态和善亲切。他笑着对泽古希点了点头。
阳光渐渐有些刺眼,泽古希不由得抬手遮了下,这时他看到人群外站着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青年。
泽古希很难不注意到他。渔民们常年风吹日晒,皮肤自然会黝黑粗糙,那个青年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外,眉清目秀,白净斯文得有些羸弱,一双眼睛深静如同皇城外的碧落潭,有种隐隐约约的忧郁。
莫离淡淡地看着那群陌生人。他本就不爱凑热闹,扭头发现旁边的黝黑少年还在吹嘘,莫离摇了摇头,转身悄悄离开了。
……
这是一片被无尽海洋包围的大陆,世人称之为“荒蛮大陆”。荒蛮大陆极尽广阔,在经历了混沌洪荒时期后,渐渐被划分为四个区域。
荒蛮大陆的东方是富饶的天诺平原,人类在平原之上建立了无数的国家,世代繁衍至今。
在大陆的南方是一片隐藏于浪涛之中的岛屿群,素来与世隔绝,被认为是蛮夷之地。
而大陆以西及偏中地带都是成片的古树林,人迹罕至,是四大区域中占地最广的,名为“离洛之森”,那里是精灵与兽族聚居之地。
至于大陆以北,则是一片环境极其恶劣的冰封之地,世人称之为“寒极冰原”。
天诺平原地势平坦,大大小小的国家星罗棋布。其中,位居北方的蒙之国拥有号称最强的骑兵团---暴雪。暴雪的战士装备重甲,驯服了巨大凶猛的落英兽为坐骑,他们的冲锋如同金属狂潮一般无坚不摧,具有极其恐怖的毁灭力量。
相比之下,地处东南方的大域国就显得弱小很多了,但大域国素来以礼仪之邦自居,一直注重与邻近国家交好,倒也因此团结了不少盟友。
但大域国能够生存至今,主要还是因为国境内的一个宗教---魂生门。魂生门传承数千年,拥有深不可测的底蕴,数百年来几次出手为大域国化解了灭顶之灾。天诺平原传闻大域国的兴起与这个古老宗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大域国的历代国君其实不过是魂生门的傀儡。
大域国,皇城。
大域国的国君斥退了所有伺从,他扶着栏杆,默默俯览着偌大的皇城。皇宫的“紫金楼”是整个皇城最高的建筑,站在这里视线可以轻易越过数不尽的亭台楼阁,越过高耸的宫墙,直达远处达官显贵的府邸和寻常百姓的院落。
老国君的目光最后停顿在地平线的尽头,那里有一座天诺平原最高的白塔,如利剑般直插云霄。白塔之处,便是魂生门的领域,便是大域国国君也不能随意进出。
年迈的国君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座高逾千丈的白塔。如果说站在皇宫能望尽整个皇城,那么站在白塔顶端的人,是不是能望尽整个天陆了呢?
这时,一阵淡淡的脚步声从后面,宫门边出现了一个长相儒雅的中年人,穿着朴素的白色长袍。他不慌不忙地向国君行礼。
“泽枫,世人皆说魂生门上承天意,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你看那么高的塔,哪里像是出自凡人之手。”老国君没有回头,望着远方的蓝天白云轻轻地说。
“臣不相信天意,只是奉行事在人为。”泽氏家主微微一笑,突然话锋一转,“但若是要说天意,臣以为在大域国,唯有陛下才能代表天意。”
沉默良久,老国君缓缓转过身来,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但老人的眼神依旧锐利如昔。他看着泽枫,微微点了点头:“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朕肯定会当成是在拍马屁,但朕知道你不会。你不会刻意去讨好任何人,哪怕那人是朕。”
“臣是陛下手中的剑,一把好剑可以锋芒不露,但那抹剑意是不可以被任何东西所动摇的。”泽枫微微躬身。
“你这把剑,或许很快就要出鞘了。”老国君拍了拍泽枫的肩膀,缓缓走进了宫殿内,“魂生门已经察觉到了朕的意图,相信他们已经有所行动了……对了,听说你把古希派去了那个地方?”
“并不是臣的意思,是犬子自己提出要去的。”泽枫的脸色有些古怪,“半个月前,他遇到了星矢。”
“星矢?那个古怪的星象师?”老国君很惊讶,可是很快又笑了,“不是什么人都能遇到他的,看来古希也是有福之人呢。”
星矢,一个流浪在天诺平原的传奇人物,身份背景无人可知。此人既不是魂师,也不属于任何势力,神出鬼没,之所以号称传奇,是因为他能够从星象中占卜未来,预知凶吉。
“但不知为什么,魂生门也知道了这件事,而且还派了一个教宗随同犬子出发……臣没法拒绝。”
“确实,至少在明面上,连朕都无法拒绝魂生门的要求。”老国君摇了摇头,他看着泽枫,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泽枫,你不会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的吧?你就不怕你那宝贝儿子……会遇上‘天罪’吗?”
“这倒不会。”泽枫笑着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根据五年前带回来的情报,可以推断出那个至尊魂兽确实已经死亡。‘四凶兽’每一个都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臣只是好奇,是什么因素才能够导致那个至强凶兽的陨落。”
“这个先不说,朕想问你件事。”老国君端坐在金座上,俯视着泽枫,隐隐透出一股主宰天下的威严,“你的儿女不少,但真正能独当一面的,估计只有泽天羽和泽古希,将来有希望继承泽家的必定也是其中之一。虽说那是你的家事,但朕想知道,谁才是你心里最合适的人选?”
金殿之内一阵沉默。
“臣不知道。”半响,泽枫突然淡淡地说,“天羽沉稳干练,在修行一道的天赋更是在我之上。而古希心地善良,颇具仁者之风。可以说两人各有所长,各自也有着不可忽视的缺陷。他们还太年轻。”
老国君叹了口气,他的目光越过泽枫,一直延伸到那座利剑般直插苍穹的白塔。沉默片刻,他喃喃道:“世人皆慕权贵,可你我都是知道的,站的越高,往往便会有越多的身不由己。泽家是大域国唯一有希望与魂生门分庭抗礼的势力,你那继承者的问题,早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到时候,皇室,魂生门,甚至是天诺平原其他帝国,必定会有所行动。”
“……”
“……其实,你已经作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