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流强忍剧痛之感,向着丰晓浮,抬起了自己满是皱纹与伤痕的老脸。
“等等......等等啊,星傲!”
他一边吐血,一边开口求道。
“留老夫一命,你绝不会后悔!”
丰晓浮一声不吭,继续倾撒手中极其珍贵的地心尘。
蛊流见状,慌了,嗓音嘶哑地大声喊道:“你儿子,还有这镇上的人,我都放!你体内的病,毒,我全治!还有......还有那教中一切信息,我全部告知与你!星傲,只要今日你肯手下留情,我蛊流,愿发誓,为你效命,称你为王!!”
丰晓浮面无表情,继续撒着奇尘,落在蛊流身上的灰屑已铺满了他的大半面。
“我们先将当初谋害你的那些奸人恶徒杀个干净,老夫再尽其所能,恢复你的肉身与灵能,令你重登圣坛,再一次称霸苍花!我是毒宗,而你是剑圣,只要我俩联手,这些都不是梦,这些都是能轻易实现的啊啊啊!!”
丰晓浮瞅瞅纸包,将包内剩余的最后几粒尘,倒了个干净。
汗如雨下的蛊流,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立刻又补充说道:“你若是信不过我,怕我说谎,可以给我喂毒啊!不听主人令,便拿不到解药!在教内,老夫向来都是这样做的,而你同样也可以对我这样做啊!!”
丰晓浮,终于开口:
“喂毒?你不是毒宗么,我喂毒能有什么用?”
蛊流一愣,紧接着又想说些什么,可脑袋却给丰晓浮一脚踢翻,无数鲜血与唾液,自他口鼻内喷溅而出。
“唔!”’
蛊流一声痛哼,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为之摇晃。数股热感自他头顶传来,蛊流知道,自己的头盖骨,已被丰晓浮一脚踢裂了。
丰晓浮表情寒冷,将靴底于地面一滑,以刷去蛊流的血水。后者则低头咳嗽,好似连体内的脏器,都要被他咳出来一样。
“等等,星傲......听我说,有些毒,对我真的管用。不信,你现在大可试试——”
蛊流话还没说完,丰晓浮便将他给打断了。
“还有,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懂?”
蛊流惊恐地睁大双眼。
“我的名字,是丰晓浮。”
独臂男子,如是说道。
然后,他左手响指一打。
星星之火,应声于丰晓浮指尖冲起。
“不!不要!等一等!求你了,求你了,再听我多说几句吧!求你了啊!!”
蛊流竭力乞求,鲜血涂满他的下巴,脑浆流遍他的额头,但老者已没有功夫去管这些了,对方再不住手,他就要直接在神火中化为一摊碳渣了。
“这些话,你留着向阎王爷求情吧。”
丰晓浮轻声应答。
随后便将指尖那一团火,向身下一弹。
毒宗绝望地挪动身体,但他身上的那柄大剑,就是死死不肯放手,仿佛在对蛊流说着:你注定要灭亡。
火星落到蛊流的脑后,落到他那头白发上,与洒满其表面,赤红与漆黑相互夹杂的尘粒,骤然一碰。
笼罩整座白桥的毒雾,在这一刻全部萎缩了。它们争先恐后撤退着,仿佛在遵从某种本不该存在的求生本能,尽可能远离城镇中的那抹光。
尽可能远离,那骤然升起的神火。
蛊流残缺的躯体,即刻沐浴在了烈火之下。
他用最后的力气,发出了悲鸣。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丰晓浮左手一抬,插在蛊流身上的巨剑赫然消失,可老者并未就此获得自由。
他披着那团生于苍花万年熔山的神火,在废墟里摸爬滚打,希望能借着沙尘泥土来覆盖火焰。可这火却对周围完全没有兴趣,即使蛊流碰到了泥土上的野草,它也是全然不理会,只于毒宗肉上燃烧,一个劲地侵蚀蛊流的皮肤,蛊流的血肉,蛊流的筋骨与蛊流的脑髓,似乎在顺承着天意,一心一意来剿灭这条老毒虫一般。
蛊流越滚越慢,越滚越迟缓。
一旁的丰晓浮,则是无言地注视着一切。如果在这股神火里,蛊流依然能做出什么奇怪举动的话,他会再次持剑上前,将对方剁成一堆肉沫,以便神火更好的发挥它的作用。
不过,现在看来丰晓浮是多心了。
因为他视野中的那个家伙,已经停止了动作。神火汹涌咆哮,即使目标已经无法抵抗,它也仍继续着自己的制裁。很快,无数黑油自蛊流焦黑的皮肤冒出,他的肉体扭曲紧缩,在火光下蜷成一团烂肉,最终化为了一摊灰烬。
一摊丰晓浮希望看见的,一动不动的灰烬。
独臂男子紧扣寒剑的五指,总算稍微松了一些。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危机,解决了。
丰晓浮对自己这样说道。
他突然将手上的剑猛插于地,再是半跪在地,令其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九转还魂丹,虽然驱赶了丰晓浮心头上的死毒,但“驱赶”终究是“驱赶”,而不是“灭除”。如今丰晓浮的状态,不过等于回到十年前他刚刚战完师弟的时候罢了。那毒的核蕊,依旧紧贴在丰晓浮体内的某个地方,依旧在源源不断生出新流,以攻进男子的心室。
这药,可以救他一时,却还是救不了他这一世。
丰晓浮,当然清楚这个事实。
但比起就地被蛊流毒杀,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成为他的线上傀儡,丰晓浮明白,这个结果已经很幸运,不,已经是幸运到了极点。
“唔......”
滴滴汗珠自男子额头渗出。他吃力地在掌间催聚出一道浓郁的灵能,并将它打进自己胸口。青光大绽,丰晓浮的心脏处又筑起数道屏障,他这十年来,正是靠着皇甫昊给予的丹药与这个手段,来为自己续命的。
丰晓浮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那堆黑尘。蛊流如今已变成一堆骨灰,微微一阵风,便将那尸体吹得烟消云散。如果这样对方都还能起死回生,那么丰晓浮真的无话可说了。
尘儿。
此刻,男子脑海中浮现的,是他儿子的面庞。
爹.....马上就来接你了。
丰晓浮将周遭的剑一并收纳回异盘,步伐摇晃地跨过废墟,向镇中央的广场走去。
别看他刚才与蛊流相斗时表现得游润有余,那份从容不迫仅是丰晓浮用来给对手心理施压的方法而已。只要那毒一秒不除,他就时刻得受其煎熬,忍其痛楚。现在的丰晓浮几乎疲惫到了极点,以至于他一时半会还飞不起来,得先缓缓才行。
再等一下就好。
丰晓浮捂着胸口,重新回到了大街上。
“爹来了。”他说着,将鞋底踩在满是裂痕的石砖,一步步向前迈去。
“喔喔喔喔喔喔!”
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巨鸣。
丰晓浮转过头,发现噪音的源头,乃蛊流刚才扔下的那只宠物,那只纵使自己砍去千剑万剑,也无法彻底斩杀的悍兽,尸顽。
尸顽仰天长啸,刚才毒宗倾洒的众多毒物,如今已被它收割啃食的一干二净,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满足这头恶兽如无底洞般的食欲。
只见它回到地上一阵匍匐挪动,忽然间掉了个头,并向之进发。丰晓浮转身一看,尸顽所前往的目的地,正是白桥镇的中央广场。在那里,他能感受到上万人的生气,其中也包含了他的儿子,丰尘。
“混账东西。”
独臂男子狠声念道。
看来只有在他将那坨再生能力极强的肉泥彻底送葬后,镇子才能彻底恢复和平,他的儿子才能恢复安全。
丰晓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管身体疲惫,但他仍然不得不再度拿出异盘,再度将那柄青白色的剑握在手中。
男子将体内的灵气又一周转,使自己切换回刚才与蛊流厮杀的状态。他大步一跨,提着寒剑便朝尸顽所在之处冲去......
白桥上下断层处,也就是方才丰晓浮与蛊流血战的地方,如今还在崩塌震动,回荡着这场战斗的余响。
血空中飘荡着一抹灰。
那是刚刚在神火燃烧下,所留下的尸灰。
毒宗的尸灰。
这抹灰,飘啊飘,飘到了断层边缘一处巨岩前。
紧接着,岩石下方猛然发亮。
闪烁的,是那暗绿色的灵光。
光亮的源头,是躺在巨岩底下的一根杆子。这杆子首端,还接有一撮长毛。
那是一柄拂尘。
老者的拂尘。
暗色的光芒于这拂尘长毛上凝聚,与此同时,落在它面前的尸灰,也纷纷上前,被凶狠的灵能给吸附在了拂尘表面。
下一刻,长毛上竟然钻出了数之不尽的肉泥。它们将沾在长毛表面的尸灰吸进体内,就好像蠕动的蛆虫在进食一般,很快,尸灰被吃的一干二净,而那长毛也被涌动的肉泥们彻底覆盖,终是见不着它苍白的色泽。
一阵黑烟随即冒出,眨眼功夫,那杆拂尘,竟然被它表面的肉给溶化了。通过拂尘与尸灰获得营养的肉泥,即刻膨胀伸展,很快便形成了一个极为残缺的人形。
“星......傲。”
它开口了。
“我要杀了你......”
那声音听上去极其的沙哑,尖锐。
“我要你死!!!”
这头生于拂尘之上的怪物,如是嘶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