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间,我看到独清秋和少昊从院门进入,一早就来找我了。
来不及收拾桌上物件,被两位看了个正着。
“独玉隐?这是你为自己准备的新名字吗?”独清秋看着第一个独字,饶有兴趣。
“大人来了,”见二人一早到访,我着手停住笔墨,颔首打了个招呼。“昨夜雨浓花瘦,今晨风景另一番别致。二位可愿随我到院中饮茶,我也借花献佛,用这独府茶叶,为二位烹茶一饮。也算是答谢大人为我日日准备的苦汤药了!”
我说完故意皱眉,抗议汤药之苦。
二人莞尔,见我已开始说笑,神情放松了不少,随我到院中石桌前坐下。
院墙高筑,秋风倒不强劲,回廊处翠竹声声,满地黄叶卷秋雨,卓辜在院中一隅练剑,这番景致,倒是我从未经历过的。沸水煮茶之间,我徐徐向二位道出心中想法。
“幸得大人相救,大恩不言谢!因杨姓不能再用,遂考虑用大人的姓氏作为我的姓氏,一来,我在府中居住也更名正言顺,不为大人带来无妄之灾;二来,希望能牢记大人对我的救命之恩。‘玉’字,母家家规,女子名中必带玉字,我想保留对家人的思念之情,隐字,取自‘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寄希望修炼安身立命的能力,向负心之人复仇!”
“不愧是名门闺秀,诗书女子!”少昊在一旁不禁赞叹。
“思虑倒是处处周密,颇有我家门风范。只是这玉字,记在心中即可。世间多心之人,你无法预料其用心之处。对家人的哀思,放在心中或是口中,对心诚之人来说,都是一样的。蒙姑娘信任,那我来建议,就叫‘隐娘’如何!”独清秋略一沉思,娓娓道来,“独姓甚少,易使人生疑琢磨,取其谐音,姑娘觉得‘杜’字如何?一来与独字音似,二来与姑娘母家姓氏形似。”
“甚好,那以后,诸位就叫我隐娘吧!”我站起来对独清秋福了福身,表示感谢,“多谢大人赐名!
“隐娘也就不要总喊我大人了,既然都随了我的姓,又虚长你几岁,以后喊哥哥或清秋吧。”独清秋阳光俊朗,君子儒雅之风,淡然相处,心中甚感踏实。
哥哥……这个称谓居然让我一时红了眼,以前哥哥也是最疼爱我的。
少昊似乎看出我的心绪,递了帕子于我:“清秋兄就暂不要提及伤心之事了。”
“我没事,二位费心了。这些都承受不住,谈何为父兄复仇?”说到此,我略一琢磨,向清秋说出心中所想,“大人乃谋略高人,也深知隐娘所承载的重担。我想向卓辜一样能手握兵刃,有朝一日,手刃仇人,不知此法是否可行?”
独清秋并未急于回答,反而转头回问我道:“你如何理解,世间之人,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这道理自然是,天下人,研习的技能各有不同,相互之间并无高下之分,专注于自己所擅长的就好!”我低下眼帘,思索回答道,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姑娘乃是聪明人,你出自后宫,又因家学熟读史书,自然明白,即使后宫佳人,环肥燕瘦,各有不同。”独清秋饮尽杯中残茶,温润的嗓音缓缓说道。
我亦低头陷入了沉思。
“不必人人都具有同一技能才实现你所想,殊途同归,是你所要考量的可能之法。既你已自名为隐娘,就该明白这大隐小隐的道理,建议姑娘在这天地间探寻参悟复仇的方法。剑法,学来强身健体也为一用,但不可将这复仇谋划局限于舞刀弄枪之间。天地之道,道可道,非常道。其中规律,还需用心摸索才好。”
“清秋兄,你收隐娘做了徒弟吧!”少昊向我使了个眼色,“隐娘出杨府即入了宫闱,人世之道,若想速成,必得高人点拨一二。有你这位天下第一谋士在此,岂不是命定的机会。自古红颜薄命,清秋兄可要想法子避免红颜再次蒙难。”
我本在为少昊倒去杯中渐冷的茶水,添入新茶。闻此言,快速离席伏首跪于独清秋面前:“拜见师父,血海深仇,仇家又是天下极权极势家族,隐娘自知身单力薄,望师父能给予指点。”
“唉,”独清秋面露难色,“不是我推脱,门中从未有收女弟子的惯例。祖制不可僭越,逾矩之事实在为难。”
“师父救起我,又告知我天女的溯源,既均为天命,师父又为何逆天而行呢?”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即使话有忤逆之嫌,也要为自己的命运争一争。
独清秋立身,背对于我,院中一片寂静,卓辜也停下手中之剑注视着这里。
“也罢,即为天命,也让我破例一次随心随天而行吧。”
独清秋转身,将桌上残茶一饮而尽,转身大步走出了院门。
“隐娘,”少昊扶起还跪着的我,鼓舞欣喜,“清秋兄这是答应了!”
“听闻这鬼谷门徒百年才出师一人,并非所有徒弟都能被称为谋士。”我抬头看向少昊,并未太早感到欣慰。
“的确,鬼谷一门已承袭千年,族人皆通天彻地,人不能及。”少昊向我教习道。
“鬼谷弟子考量四项,一曰数学,日星象纬,在其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二曰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兵,鬼神不测;三曰言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词吐辩,万口莫当;四曰出世,修真养性,却病延年,服食导引,平地飞升。此四项缺一不可,因此,即使收徒时已千挑万选,真正称得上弟子的人,百年一人已是万幸。”
少昊自幼即跟随父亲游遍天下四疆,对这些事情信手拈来,回头看我眉头越来越紧,转了话风安慰道:“你自不必过于焦虑,你如此聪慧,又得清秋兄认可,必是具备此番潜质的!”
“想我前世,父亲请来天下一等一的技人,教我的却无非琴棋书画,女红舞艺,我本以为女子将这些技能修到极致,已是完满,殊不知,天下竟如此之广博,想我一直都是以井底之蛙姿态在了度余生,真是可悲。”
“隐娘不要妄自菲薄,如果你贵为皇后都是井底之蛙,让这世间女子以何种颜面生活?”
“不管怎样,现在师父已经收我为徒,我必定会竭尽全力。”我的心思越发坚定了起来。
“哪有你做不成的事情。”少昊轻笑道。
“切莫再说笑于我,”我知道少昊希望我能多些信心,复仇并非一朝一夕可完成之事。“倒是你,本应驻守西域,此刻却天天待在此处,或恐朝中生疑。”
“这就要赶我走了?”少昊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