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的马车,随着石板路的起伏,身体随着摇晃,我已不仅是杨家大小姐,而是皇上的备选秀女了。马车抵达宫门口,秀女们全体下车,由宫中御辇抬入宫中。
御辇之上,我第一次抬眼看起这红墙大院,皇室宅院。琉璃砖墙在阳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随处可见黄铜锻造的金色器皿,高墙圈出的天空,昭示着至高无上的天子权利。偌大的院子,四处都很安静,只能听到轿辇木头之间摩擦的声音,和宫人走路时衣料摩擦的沙沙声,让人不由得肃穆。皇宫的瑰丽和威严,和杨家山清水秀的自然舒适形成了鲜明对比。
“落轿~”前方宫人一声喊将我从臆想中拉了回了。
从小伺候的贴身丫鬟雁书和芸香立刻俯首碎步于前,左右各一搀住我下辇。抬眼望去,莺莺燕燕早已站满了这储秀阁。
“让一让,让一让,别挡着我家郡主的路。”熙熙攘攘中,有位妇人一路用手推开众人,一边引来一位盈盈而立的天仙美人儿。一身翠色阮烟罗纱衬的这个美人儿肤白如雪,一头乌发挽成盘叠式发髻,纯金打造的金丝八宝攒珠钗,这身打扮必定出身名门。她就是火德王的女儿柔利,这个一生会与我产生纠葛的人!
“哎呦,桂妈妈,柔利郡主到了”储秀阁主管海公公立刻堆笑前来迎接。“瞎了你们的眼,火德王家的柔利郡主到了,还不快来接上行李,把郡主安排到最好的房间?”海公公一边骂着手下几个小太监,一边引着郡主一行向西院走去。火德王曾立过战马功劳,又手握重兵,当今朝中可算最有权势之人,这柔利郡主如此姿色,恐怕后位已非她莫属,宫中太监长年周旋于人际中,又怎么不懂如此简单的道理。
“呀,这位美人儿莫不是杨家大小姐,快将杨家小姐送到房间。”海公公八面玲珑,人群中看到雁书和芸香领口绣的玉纹,立刻识出这是杨家的标志,领着一众小太监赶紧上前迎接。
人群中,我注意到柔利郡主的媚眼停留在了我的脸上,并对她回以一笑。
“这是哪家没教养的蹄子,摔碎了本小姐最心爱的玉钗!”不远处一声尖利的嗓子吸引了众人的眼光。只见督察员御史完颜扎布的女儿完颜珠敏扯着一柔弱女子。完颜氏脚边碎了一个翠色双股燕形玉钗,做工精美,所值不菲。
被扯住的女子一时间噤若寒蝉,不敢做声,只一味想挣脱:“你莫再扯着我,我赔你便是。”
“赔,你赔的起吗?你父亲是已被贬官的少卿段子荣吧?你不过是沾了你父亲贬官前的时机入了秀女名单,你早不配与我们同住!”完颜氏咄咄逼人,句句扇在被扯住的段墨儿的脸上。
“我刚才只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玉钗自己掉了下来。”段墨儿小声争辩着。
我看不过,快步向前,雁书拉了一把没拉住。
“这位姐姐,我们都是待选秀女,并无高低之分。且这大庭广众之下,姐姐这样扯住一位女子,对姐姐贤德名声恐有损害,我也是为姐姐名声着想,还是速速放了她吧。”我并未与完颜氏争执,只是对她柔声劝说,并从手上褪下一个芙蓉玉镯,递于完颜氏,“这是玉奴的一点心意,赠与姐姐,当为这位妹妹赔礼了。”
完颜珠敏也并非愚钝之人,万一太后的耳目在周围,传出去也对自己不利,就放开了段墨儿,接下了杨玉奴的芙蓉玉镯:“这位妹妹说的是,刚才我一时间太生气,对段妹妹鲁莽了。也谢谢杨家妹妹赠与我玉镯。”
一段插曲被化解,雁书赶忙上前拉回我:“杨潜大人出门前再三叮嘱,谨言慎行,且不可露出锋芒,小姐万不能再帮人出头了。”
遥遥往事,似在昨日,却是物是人非。
我相助过的这个姑娘,也被选入宫中,眼前的名单中,有这个名字——段子荣,四品少卿,如今还是四品官职,看来我离开后一年多,女儿段玉墨还未受宠。
……密密麻麻的名单,背后却是朝堂上形形色色的面孔,一张张熟悉的脸已经浮现在我的眼前。当年,宫宴中,玄煜和我接见过诸多三品以上官员,我曾经多少次看到过他们的脸,不知道,过几日他们如果看到了我的脸,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玄煜当年,立我为后,霸道无比,禁止宫中其他入选秀女有任何名分!所以,无论是柔利,父亲贵为火德王,还是段玉墨,父亲只是四品少卿,都以美人称呼,无人能撼动皇后的地位,那是如何的一种盛宠。我本以为,这是昭告天下之爱,却不知,只是蒙蔽人心智的障眼法。
父亲、母亲、哥哥,女儿主动掀开了这复仇之路的开篇,请家人为女儿庇佑,实现心中所想,为家族正名!
想到此处,我心中一动,喊来卓辜备上马车,出门一趟。
马车驶出宽阔的灯市街,两侧关门许久的店铺均已开始重新装修,即将开业,这些都将是我的产业,需好好谋划,如何为这些失去营生的百姓们,多谋得一些糊口的活计,也算是尽我绵薄之力了。
车轮轱辘轱辘在石板路上压过,声音极似当年我从杨府送往皇宫的路上发出的声音。不同的是,哥哥骑车高头大马在一侧保护我,而此时,我需要靠自己的力气复兴整个杨家!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行人渐渐减少,街道越来越冷清,气氛却越加肃穆威严。零星岗哨开始有人站岗。丈余高的城墙几近耸入天际,皇家才能用的金色琉璃瓦赫然映入眼帘,从院墙伸出的枝丫,就能看出,这院中遍布着千年的参天大树,如此巍峨耸立。而这里,并不是皇城大院。
随着大门越来越近,门卫们将眼睛全部集中在马车上,随时戒备着。门楣高悬,黑底烫金大扁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火德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