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杨怡的情况是越来越糟糕,她感觉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活似一个双脚不沾地的鬼魂。上个楼梯就更费劲了,由于感觉不到地面,她只能凭着经验,一层一层艰难地爬上去,每上一层她都要迟疑半天。
如果跌倒了就更麻烦,眼看扶着栏杆,也用力支撑起身体,却丝毫没有感觉,他觉得自己就像活在真空里。索性就不下楼了,免得被小丁看到,徒生担忧。就这样,她每天一方面苦苦支撑着自己,另一方面还得尽量伪装得更像一个正常人,唯恐小丁为自己担心。
她像是慢慢被封闭在一个玻璃瓶里,她能看,能听,能嗅,却再也感受不到四季的温暖变化,也感觉不到东西的软与硬,燥与湿,火焰的焦灼,流水的温和,世界对她就像一场3D电影,并且很快就会接近尾声,走向死亡。
但最终这些变化还是被张小丁察觉到了。
餐桌前,张小丁狼吞虎咽,笑嘻嘻地对杨怡讲述最近班里发生的趣事。他突然卡然而止了,盯着杨怡说“你怎么不吃啊?别光看我吃啊。来一起。”说着,递给杨怡一双筷子。
杨怡连忙摆手,结结巴巴说:“不不,小丁…我…我…吃过了……”
“嗯?”
“哦…不是…是我不饿。不饿,你吃完还得去上课,不要管我了好吗?”杨怡心里焦灼不安,心想怕是瞒不住了。
“杨怡,你拿起筷子。”张小丁用命令的口吻。
杨怡牢牢看着筷子,像瞄准准备射击的狙击手,然后右手缓慢地伸过去,艰难地将筷子握在手里,但感觉不到筷子的存在。
“夹着吃啊!”
“我……我……”这就更为难她了,使用筷子需要手指间的流畅配合,她虽然已在潜意识里将这套程序运用娴熟,可是现在在对这两根木棒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怎么也分不开。她急得满头大汗,左手握住右手,两根筷子才稍微分叉。
突然,张小丁将手伸向前来,握紧她拿筷子的手,而杨怡眼睛紧紧盯着张小丁那双细长的手指,眼看是放在自己手背上,却丝毫没有知觉。她心中生出一阵寒意,没想到有一天会跟自己的爱人,虽在咫尺,却如阴阳两隔。
她把手心翻上来紧紧抓住张小丁的胳膊,用力,非常用力,但是掌心依然是麻木的,恍如虚空。
张小丁显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站起身来,抱住杨怡,他能真真切切感受到杨怡的存在,她的眼泪打落在手臂上,是那么焦灼,又痛击在心里。而杨怡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丁,她此时此刻感知不到他的身体是冷是热,心跳不止吗?还是肌肉在抽动?但是即使是这样,她的心里面也完全被爱温暖着,哪怕是变成孤魂野鬼地游荡,与世界镜状相隔,但是玻璃的另一侧是爱人的炽热,无微不至的关心。这已经知足了。
张小丁抽身后退,深深地望着杨怡的眼睛,杨怡干净的眼眸里含尽了委屈,他觉得心头一酸,泪水模糊了眼眶。然后,咬紧了牙说:“等我。我去买药。”
说完离去。
后面,杨怡大声喊到:“小丁别去,你回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钱了,你回来……”她此时走起路来已经十分困难,步履瞒珊地追到楼梯口。而张小丁健步如飞,已经不见踪影,楼道里传来他的回喊声:“等我。买了就回来。”
杨怡哀伤地叹了一口气,深觉这荒芜的世间,本以为无可留恋,给爷爷守孝一年后,就生死有命。没想到,如今自己的安危却又牵连着另一个人的命运,老天啊,你这又是何苦呢?要让我这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带着满身罪孽下地狱吗?可地狱里有爷爷吗?不,没有的,爷爷一生行善,一定是在天堂。
这边小丁来到申城A医院,医生根据小丁的描述,才托几日,怕是回天乏术了。
听后他心头一震,更多是酸苦的悲哀感充斥着他的内心。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问:“医生,现在还有的救吗?”
医生名叫段常平,年龄不大,像是刚刚三十出头的帅气小哥,如今也是满脸忧虑。沉默了许久,叹了一口气说:“有救是有救。我原来在RB读神经学博士,曾见过此类症状,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自己的宠物犬丢失后大哭一夜,第二天早上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怎么灵敏了,总觉得与外界事物有种隔阂,后来慢慢地触觉丧失了。”
“后来呢?”小丁问。
“好多的专家,医生连番会诊,研究,都没搞清缘由,后来没多久,那男孩生活不能自理了。竟然……”说到这,段常平刻意停住了,不再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