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一路上不断遇见从济南逃亡的百姓，他们告诉燕王因为济南要打大仗，城内粮食不足，所以铁铉把老百姓都遣散了，燕王听了半信半疑。燕军很快包围了济南，铁铉慷慨登上城楼，燕王扬鞭道：“铁大人，本王自从靖难以来，兵锋之处，所向披靡。虽然你破了我安泰一万兵马，但是本王有容人之量。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十万燕军四面围城，济南旦暮且下，请大人三思，为城中百姓的安危着想。”铁铉呵呵一笑：“燕王千岁，我城中粮草齐备，将士英勇，岂能不战而降？”铁铉这话中故意透漏给了燕王两层信息：一是粮草齐备，二是不战而降，因为他知道燕王是当世的枭雄，必然会反复思索自己的话意。燕王听了果然不慌着攻城，他命令收兵回营，自己却独自思考铁铉的话意。
第二天燕王召集众将商议如何攻城，各位将领都踊跃谈论自己的方案，只有大将张玉没有言语。燕王道：“自古以来，善于领兵的将领并不仅仅着眼于刀枪，山川、树木和天气等等都蕴藏着十万雄兵。”张玉道：“大帅莫不是掘黄河之水以水代兵？”燕王大笑：“知我者，张玉也！”张玉慌忙问道：“水淹济南虽然是破城的良方，但是济南的百姓何以生存？”燕王道：“张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前者我们多次碰到济南逃亡的百姓，说明城中一来百姓稀少，二来粮食紧缺。昨日铁铉又曾说‘粮草齐备’，你可知道用兵之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是铁铉的诈语，说明城中真的缺粮。铁铉还说‘岂能不战而降’，这说明铁铉坚守城池的意志并不坚决，他需要的是一个冠冕堂皇的投降借口。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命令士兵大张旗鼓的开挖黄河通往济南的通道，这样一来济南就面临灭顶之灾，铁铉有了投降的口实，就会前来归降。”张玉道：“殿下深谋远虑，我们远远不及！”燕王道：“如果铁铉不投降，我们另寻良策，绝不可以黄河之水淹济南的百姓，要知道那样以来，未得天下先已先失民心，对我们长期战略不利。”诸将齐声道：“燕王真是仁爱之主。”燕王一阵大笑。
燕军开挖河道，做出准备水淹济南的态势，铁铉见了心中大喜，于是对盛庸说道：“我的破敌之计已经逐步成熟。”他亲自起草给燕王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心腹之人出城面见燕王。燕王打开书信观看，只见上面是这样写的：
我是山东参政铁铉，久慕燕王的威名，上次下官侥幸败了安泰，实属于受到盛庸的胁迫，不得已才参与其中的。现在殿下已经消灭了李景隆的六十万大军，朝廷已经无回天之力，这是天命所归燕王。如今还望殿下看在天下苍生的薄面上不要水淹济南，现在我已经设法软禁了盛庸，约定明日一早，开西城门归降，希望殿下亲自进城安抚百姓。
燕王看了大喜，他没有起任何疑心，提起笔来在信上写了“明日辰时济南西门下相见”，然后交与来人。张玉听了，慌忙来见燕王道：“殿下，明日还是有末将代替你前去西门安民，以免出现不测。”燕王道：“成大事者应当事先士卒，如果明日我不亲自去西门，济南百姓恐怕不信任燕军。”张玉道：“如果有变故应当如何是好？”燕王道：“从前后事情的关联来看，铁铉不会有假。既然张将军提及，为防发生变故，可让朱能和谭渊两员猛将各率领五百精锐士兵随我一同进城，待进城之后，谭渊带人迅速控制西门，朱能时刻不离开我的左右。待我安抚完济南西门的百姓后，张将军火速带领三万士兵接管济南城防。其他将军则在城外驻扎，一旦有变则内外相应。”张玉道：“殿下考虑万无一失，这我就放心了。”
铁铉接到燕王回信，心中大喜，暗自道：“苍天有眼，社稷有灵，朱棣一世枭雄，却中我计。”他不敢大意，急忙和盛庸商议。盛庸道：“我精选三千士兵于西门两侧埋伏，等朱棣进城我乘机杀出，一定能活捉朱棣。”铁铉沉吟道：“朱棣为人一向狡诈无比，他既然爽快的答应我们，就会有所防备。我们应该缜密行事，稍有差迟反而引狼入室。”盛庸道：“依大人之见当如何？”铁铉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如此这般，任凭他燕王一世枭雄也难逃此劫！”盛庸不住的点头。
第二天辰时，燕王带领朱能和谭渊准时到了西门前，士兵上前叫关。时间不大，几个老兵将城门打开，燕王举目往里面看去，只见铁铉早已经带了很多百姓在里面列队相应。燕王放下心，一提战马进了西门，朱能等人紧随其后。只听得铁铉高声道：“恭迎燕王殿下。”此时燕王不免有些得意，他用手一捋长髯，刚要说话，冷不防就见一块大型铁板从城门上沿着城门内侧猛然间砸下。“不准伤害燕王性命，勿使朕留下害叔之名！”别人都时刻遵照朱允炆的圣旨，但是铁铉不同，在他看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社稷为重，只要能保住江山社稷，其他的虚名一概没有必要，即便将来朱允炆怪罪下来，自己为了社稷甘愿接受朝廷的处罚。铁铉见识高远，无疑是对的，朱棣低估了铁铉。但是天不灭朱棣，由于城上的士兵心情过于紧张，操作出现失误，铁板放的早了一点，由上而下的铁板正好砸在燕王所乘坐的宝马的头上，那匹马被砸了个脑浆迸裂，死尸栽倒在地，而燕王也重重的摔在地上，恰好被铁板阻拦在外面。在场的燕军都被这突入其来的场面惊呆了，朱能和谭渊本能的快速上前扶起燕王，见燕王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这才放了心。而此时铁铁铉见铁板将燕王阻隔于外面，急忙把手一摆，城门上隐藏的一百名弓箭手一起乱箭齐发射向燕王。朱能见了急忙将燕王扶上自己的坐骑，他大喝一声，须发上指，眼眶俱裂，把齐眉棍舞起，箭雨纷纷落地，众人保护燕王脱离险境。铁铉见了仰天长叹：“一日纵敌，数世之患。我计不成，乃天命也！”说着他闭上眼，仿佛已经看见了建文一朝的不幸未来，眼里悄然流下了伤感的泪水。
燕王有惊无险，堪称历史奇迹！他带领燕军回到中军大帐，心中非常愤怒。这时候手下的将军们都来给燕王请安，燕王忍住心中的怒气，用手拉着诸将，哈哈一笑：“今日误中小人奸计，多亏朱能和诸位将士舍命相救，来！来！来！摆酒，我要与诸位痛饮三杯。”朱能道：“殿下洪福齐天，有上天相助，靖难必能成功！”燕王眼里带着感激的神情看着朱能：“靖难是祖宗的祖训，我是奉天行事，任凭他铁铉如何狡诈，我又有何惧？”说完带头将酒一饮而尽。诸将一起大呼道：“奉天靖难，紧随燕王共举大事！”
酒后众人散去，燕王身边只剩下张玉和朱能，燕王小声说道：“铁铉一届文人，手无缚鸡之力，不想到先破我安泰一万兵马，今日我又险些丧身在他的手里，你们二人可有破成之策？”正说着话儿，外面贴身侍卫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交给燕王说道：“殿下。这是刚才济南城上射过来的书信，请殿下过目。”燕王打开锦帛，只见上面仅仅写着五个大字：“周公辅成王。”燕王看了叹口气接着说道：“铁铉已经铁了心与我为敌，城破之日就是他丧身之时。可惜呀！铁铉虽然有才，但未逢其主！我今生不能得到铁铉辅佐真是一大憾事呀！”燕王在大帐内来回踱了几步，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张玉和朱能，眼里露出一丝冷酷说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管什么人只要与我为敌，我都毫不怜惜。”张玉理解的点着头道：“殿下是成大事的人，杀伐果断，决不可妇人之仁！”燕王道：“也只有如此才能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才能建立象汉武帝、唐太宗那样的丰功伟业！”张玉接着说道：“我有一计可破济南。明日殿下可带领老弱虚以攻打西门，吸引铁铉来守，我率领精兵绕到东门，乘铁铉去守西门的机会猛攻东门，可获全功。”燕王点头。
第二天燕王亲自带人攻打西门，铁铉果然亲自来防守。张玉带领五千精锐悄悄绕到东门，见东门防守果然疏于防范，心中大喜，于是下令攻城。燕军一声呐喊冲过护城河，刚刚攻到城门前，只听城上一声炮响，紧接着城头布满了数千弓箭手，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将军，他冷笑道：“果然不出铁大人妙算，我是都督盛庸，在此等候多时！”只见盛庸一摆手，城上箭如飞蝗。张玉是一位作战谨慎的将领，他见城中早有防备，急忙下令收兵。燕王听了回报，沉吟一会，下令全军后退十里扎营。谭渊来见燕王：“殿下，即使先不攻城，也不应该后退十里，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燕王笑笑道：“谭将军，欲擒故纵，我让铁铉、盛庸先高兴几天。”谭渊听了越发摸不到头脑。
盛庸来见铁铉，拱手道：“大人神机妙算，燕王屡次败绩，前几天又白白开挖了黄河水道，如今不得已后撤十里，是不是又有什么诡计？”铁铉紧锁着双眉说道：“燕王为人刻薄寡恩，做事杀伐决断，但是不乏是一位聪明之主！他之所以不水淹济南是因为他有更大的图谋，那就是民心！这倒是我最为担心的，如今他后撤十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盛庸道：“我们多派出几名探报，在燕军附近侦查，看有燕军有什么动作。”铁铉点头，盛庸急忙派出十几名心腹化装成老百姓到燕军附近侦查。过了几日，有几名胆大心细的探报回来报告了燕军的动向，盛庸大惊，忙问铁铉有何妙计，铁铉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忽然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三日后燕军突然前来攻城，铁铉和盛庸亲自上城守关。燕王把手一摆，只见燕军中推出数十门大炮。在那个冷兵器时代，火器是一种非常有效而且极其稀少的攻城武器，燕王在马上大呼道：“铁铉、盛庸，如今开城投降还有一条活路，如若不然，城破之日便是玉石俱焚之时。”只见铁铉大声道：“朱棣，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燕王大怒，命令用大炮攻城。就在千钧一发时刻，只见铁铉把手一摆，高声道：“燕贼，你来看，这是什么？”朱棣顺着声音看去，见城墙上悬挂起了多个木制的牌位，上面刻着“明太祖”几个大字，在“明太祖”的三个大字的下面刻着明太祖的生辰八字。燕王见了如同五雷轰顶，气的差点跌下马来，他赶忙下令将大炮撤下。铁铉冷笑道：“朱棣，太祖在此，还不下马受降？”燕王用马鞭子指着铁铉咬牙道：“城破之时，誓灭三族。”说完下令撤军。
燕王在济南遇见了平生第一个对手，他围城三个月还是没有拿下济南，燕军士气开始低落。官军都督平安也趁机集结了二十万大军，有截断燕军粮道和归途的危险，燕王十分焦急，正在这时侯身在北平的道衍派人送来了加急书信，燕王急忙将书信打开观看，只见上面写着：“师劳矣！后撤北平别有良图。”就仅仅简单的几个字，燕王看了却不由得仰天长叹，对心腹大将说道：“道衍大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知我者，道衍也！”于是下令回师北平，平安趁机收复河北、山东等地。清逸居士有言赞铁铉道：
邓州有名士，谁不知铁铉？
生逢起乱草，弃文从武端。
临危不受命，意气守济南。
仗剑城门首，怒目责群燕。
谈笑经纶策，破敌虚夷间。
至今有忠祠，豪气彩云现。
奈何京师落，慷慨赴义首。
叹息明成祖，何不学桓公？
济南保卫战成功，消息传到京师，建文帝闻言大喜，加封铁铉为山东布政使、兵部尚书。又和各位大臣商议如何处置败军之将李景隆。黄子澄羞愧满面，上书说自己荐人不当，应当自罚。建文帝道：“李景隆兵败，但黄爱卿出于一片忠心，何来自罚？”御史大夫练子宁愤然而出，大怒道：“李景隆祸国殃民，罪不容诛！黄子澄嫉贤妒能，刚愎自用，应当革职，永不停用！”建文帝道：“练爱卿，对于反叛朕的燕王朕都不忍心加害，更何况是忠心于我的表兄李景隆？李景隆杀不得，不如贬去他讨虏大将军的职务，保留曹国公名爵，让他戴罪立功以观后效。至于黄子澄，就更不该责罚了。”练子宁叩头流血，大哭道：“坏陛下大事者，李景隆此贼也！臣做为御史大夫，不能为国家除此奸佞，这是臣的失职。臣但求一死，也不能让李景隆祸患朝廷！”建文帝大怒，命人将练子宁搀下。经过建文帝君臣几番商议，先贬去李景隆大将军职务，加封盛庸为平虏大将军，平安为副将，总督河北、河南、山东、江苏几处军马，领兵三十万于沧州、德州和聊城等地驻防，对抗燕军。正是：
走马三换将，逐鹿谁执耳？
未知后事如何，且在下回分解。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