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道上,两个人正在路上不急不缓的赶着路。前面的一个人四十来岁,身高七尺,面上留有一副修剪的极为精细的胡须,一身锦衣华服,边上绣着三条金边,腰畔挂着一柄黑鞘长剑,从他走的姿势中,一股凌人之上的气质流露无疑。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也是一身锦衣,只不过他身上的衣服比前面的人少了一条金边,肩上扛着一根四尺八寸长黑铁棍,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紧紧的盯着前面那人的脚步,身上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两人看样子像是一起的,连走路时的步子都是一模一样,跨出的距离、速度都完全一样。可是他们之间却没有一点交流,既不说话也不看对方一眼,又像是两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凑巧走在了一起。
有人与他们迎面走过的时候,远远地都会站在路边避开二人,他们并没有对路人怒眉相向,更没有大声呵斥,但就连不会武功的人远远地也能感觉到一股重重的压力,如果不让开一点,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如果有武林中人看见这二人走在一起,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一个原本是对什么人都和和气气,宁肯自己受气也不愿别人生气的宽厚和祥之人。一个原本是将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不看在眼里,也不在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大梦初醒,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两人正是裴恩培与邓不愁,大家最后见他们在一起还是在金苑,从那里以后就没有了消息,如今为何又一同出现?是什么让他们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样子?
裴恩培不是在练功吗?今天他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因为武功已经练成了?
邓不愁与他同时出现,是不是与他在一起练功?
没有人知道,除了他们自己。
他们忽然同时停下了脚步,两人并没有说一个字,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却如同商量好的一样,同时停了下来,那动作犹如一个人做出来的。停下来是因为前面的路被人挡住了。
是什么人敢挡住他们的路?这世上绝不可能会有这么胆大的武林中人!眼前这个人却比武林中人的胆子还要大的多,在这世上任何事都已不可能令他感到害怕,即使是天马上就要塌下来他也不在乎。
只有一种活着的人会对什么事都不在乎——喝醉了的人。挡在路中间的人是一个醉汉,正躺在路中间呼呼大睡的醉汉。
无论是裴恩培还是邓不愁,看到这个醉汉时目光却是微微一缩。
酒是什么?
遇到了喜事,高兴的事:结婚生子、仕途高升、开业庆典、亲人重逢、朋友相聚……每个人一生之中高兴的事都有很多,每次都会喝一点酒来庆祝,这时候的酒是喜酒,人人都想喝的,愿意喝的。
遇到了烦心的事,忧愁的事:失去爱人、家业破产、天降横祸、夫妻吵架……每个人一生之中不顺心的事只会比高兴的事更多,很多人也会喝一点酒,以此来解忧,这种酒就是苦酒,人人都不愿意喝,不想喝,有时候却不得不喝的苦酒。
遇到了一件很难办的事,无法以自己能力办得到的事,也要喝一点酒,以提高自己的胆气,这种酒是壮胆酒。喝了酒之后,平时不敢做的事也许就敢去做了,平时不敢说的话也许就能说出口了,这就是喝了壮胆酒的好处。
无论是喜酒、苦酒还是壮胆酒,只要你喝它,就有可能喝醉,喝的面红耳赤,大呼小叫,有说有笑,又哭又闹,这就是喝醉了。
喝的头重脚轻,不辨东西,不省人事的也叫喝醉了,只不过这应该叫做烂醉如泥。
喝的烂醉如泥的人,就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了。用刀架在他脖子上,没关系,他没感觉。天要塌下来了,没关系,他不知道。
躺在路中间的这个人就是一个喝的已经烂醉如泥的人,没有喝的烂醉如泥的人,又怎会睡在路中间。
对于这种已经醉的人事不知的人,多数人都是选择远远地绕开,甚至是不屑一顾,如果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醉汉,为什么裴恩培看见他的时候目光会微微一缩?
裴恩培与邓不愁都认识这个躺在路中间睡觉的醉汉——南门荣祖!
南门荣祖怎么会醉的不省人事?他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想要趁自己不备的时候突施暗袭。这件事来的太突然,裴恩培不得不停下脚步,他不想去冒这个险。也可以先下手为强,但如果南门荣祖真的醉了,自己对一个醉汉出手,这种事只有地痞无赖才做的出来。
裴恩培不是地痞无赖!
南门荣祖是真的喝醉了,如果想要偷袭,就不会让别人看见他的脸,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成了一根根布条,头发也乱糟糟的,要遮住一张脸再轻易不过,他没有这么做,只因为真的喝醉了。
走到南门荣祖身前,道:“他废了!”裴恩培的意思是说南门荣祖完了。
邓不愁听懂了他的意思,冷冷道:“他废了!”他说话的时候,面部和声音里面完全没有一丝感情,似乎完全没有了自己的主见,裴恩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裴恩培对邓不愁的表现很满意,又道:“你看他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子?”
邓不愁道:“他的身上看不到一点伤痕。”
裴恩培道:“不错,他绝不会是因为受了不能恢复的伤。”
邓不愁道:“也看不到一点中毒的样子。”
裴恩培道:“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自愿,谁也别想让他变成现在的样子。”
邓不愁道:“要让他自愿,除非让他心死。”
裴恩培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样的事能让他心死?”
邓不愁不说话了,不说话的意思就是不知道。
裴恩培又道:“一年之前,他和独孤芮成亲之后,江湖中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是不是因为独孤芮才会变成这样?”
邓不愁道:“可能。”
裴恩培道:“如果独孤芮死了,江湖中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是不是独孤芮抛弃了他?”
邓不愁还是冷冷道:“可能。”
裴恩培道:“不管怎么说,他变成如今这样子,对我们来说只会有好处,至少金铃破少了一个得力的帮手!”
邓不愁道:“是。”
裴恩培道:“我知道他曾经削掉你一根眉毛,你引以为耻,可是如今的他,连杀他都觉得是一件多余的事。”
邓不愁道:“是。”
裴恩培道:“只是不知道金铃破看到他如今这样子,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说完从南门荣祖身上跨过去,再次向前不急不缓的走去。
邓不愁跟在他身后,只不过他的眼中忽然多了一种同情,他与南门荣祖不是朋友,为什么会有同情之色出现在眼中?
……
金铃破看到睡在垃圾堆中的南门荣祖,眼中的痛苦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觉得到。他没想到南门荣祖居然变成了如今这样子,他身上的衣服又比那天睡在路中间的时候破了一些,身上还多了几处淤青的地方,头上还多了几个大包。
身上还有刚干不久的血迹,显然是昨天晚上又被什么人揍了一顿。他身上受的伤虽然很多,看起来血淋淋的也很吓人,但其实都是一些皮外伤。
身后忽然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是一个胖子,两只手肿的像两个大馒头,身后跟着几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木棒。胖子一边走一边叫嚣道:“就在前面,昨晚让我揍了一顿,却让我的手肿的比馒头更大,一会儿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他一顿,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你们手里的木棒更硬!”
金铃破总算知道了南门荣祖是怎么受的伤,但是对于一群不会武功的人,自己又怎能对他们动手,转身问胖子道:“昨晚是你打的人?”
胖子道:“他这种小偷,本来就该打。”
金铃破道:“他偷了什么?”
胖子道:“偷了我店里的酒,还打烂了两坛!”
金铃破道:“偷了酒喝,昨晚打了人还不算,今天还要叫人来打?”
胖子看了看金铃破,觉得这个人像是一个有钱人,道:“要是不想让你的朋友挨打,就帮他付了酒钱。”
金铃破的回答很让人意外,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替他付酒钱的。”
胖子没想到真的有人替这酒鬼付酒账,道:“你说的是真的?”
金铃破点了点头,道:“连同打烂的两坛酒,一共多少银子?”
胖子眼珠一转,道:“他偷喝和打烂的一共是三坛酒,都是二十年以上的陈酿,一坛酒至少要三两银子。”其实他那样的小酒铺,一坛酒最多不过五钱银子,是看金铃破像很有钱的样子,故意想敲竹杠。
金铃破怎么会看不出胖子的伎俩,二十年以上的陈酿,一般的大酒楼都没有,何况像这样的小镇上根本就不可能有大酒楼,他却装作不知道,问道:“那这么说十两银子岂不是就够了?”
一听金铃破说话的口气,胖子暗暗后悔自己刚才怎么不多要一点,道:“他把我的手打伤了,至少还要一两银子,十两银子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