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顺宁镖局被灭门后,王府众人还是头一回见穆锦鸿能这么开怀,春风满面。没了顺宁镖局,便是断了他一条财路,而今天又有新的一条财路通向了他。富兴镖局虽不在京城,而在离京城不远的定州,可也是全天下响当当的大号。信平王府将与定王府缔结姻亲的事传开了,定州的人也开始来巴结他。
世子穆琦虽私下里与富兴镖局的人无交情,可既然是自动找上门的好处,当然也欢喜,“这么说来,王府的好事又陆续有来了。”
“正是如此。”穆锦鸿狂喜,因为今日真是个好日子,定王差人来下聘了,郡主出阁定在十日之后,待坐实联姻之事,他在朝堂上便多了一分保障,那定王的封邑虽不在京城,可毕竟也是皇亲国戚,是拥有皇室血统的藩王,穆瑶嫁过去给定王世子做正妃,那将来就是定王妃。穆锦鸿是越想越兴奋。
“瑶儿近日守本分吧?”穆锦鸿问道。
穆琦答道:“嗯,三步不出院门,可是,孩儿听说,她与那竹风走的太密。”
穆锦鸿皱了皱眉,“他是宫里的人,又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只要不做出格的事,不传到定王那边就好,这孩子就爱捣鼓这些丝竹玩意,权当做为她请的授业先生,反正瑶儿出阁了,他就回宫里去。”
这一边心中畅快,可穆瑶那一边却愁锁心头,十日后,她就要离开这,嫁到定王府了,她对未来一点也不抱期望,谁都知道那个定王世子是个纨绔子弟,纵酒嗜赌,眠花宿柳。前两年,他害过一个叫做琭玉的闺中女子,惹上了官司,女子的家人告到京城府尹那里了,还想告御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最后还是靠他老子定王的手段摆平的。
还有十日,她就再也见不到竹风了,下聘的这天,她迫不及待地叫他来荷花亭,他给她道喜,她让他吹曲子给她听……
穆瑶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诉说,可是围绕她身边的丫鬟都是王妃安插的耳目眼线,下聘之日后,她们将她看得更紧,除了夜晚她入睡之后,总是寸步不离。
也是那日之后,她再也没有听到可让她安眠的箫声,好几次,想问他为什么,但是她也在问自己,他为何一定要为她吹奏安眠曲呢?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再也听不到他的箫声了,听不到他吹奏的任何曲子。
白天,他们在见不到荷花的荷花亭里见面,情景很风雅,画面很美,一个是郡主,尊贵而端庄,一个是乐师,儒雅而识礼,一切都这么自然而然,很平静,就等着那日到了,一个嫁到定州做世子妃,一个回宫复命。
他们的这场相逢只是各自生命中的一小段重叠,时日到了,便各有各的宿命。
在穆瑶身边的丫鬟们看来,他们二人就是这样的。
……
穆瑶已经连续几日难以入眠,心中的煎熬令她无法静下心来抚弄七弦琴,她披散头发,坐在屋外的石阶上发呆。深冬季节,连虫鸟的叫声都没有,有的只是刺骨寒风,和头顶那一弯冷月如钩。
她会在院子里踱步,会用已经冻得发紫的双手一点一点地将冰雪揉搓成团,然后再扔进毫无生气的鲤鱼池里。
后来,她会情不自禁地靠着院墙,靠着他所在的那个方向的院墙,轻声地自言自语。
“竹风,你能过来吗?我有话想对你说,我有许多许多的话想亲口对你说,你能过来一下吗?一个时辰?两刻钟?一刻钟也行……”
第五日,穆瑶一整天都在房里,哪也没去,她病了,这是王府的头等大事,上到王爷,下到丫鬟小厮,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五日后穆瑶没有力气做新娘,穆锦鸿不好对定王交代,如果五日后郡主没有恢复往日的神采,丫鬟小厮们就会以失职之罪被王爷打断腿。
王妃亲自来看她,还请了宫里的御医为她诊脉,御医的说法是,外感风寒,内伤郁结,只要服了汤药,凡事多顺着她点,便能速愈。
御医的方子果然神效,到了第三日,穆瑶便好了许多,她在最难受的时候曾一度有想,不如就这样死去倒也一了百了,这个想法只闪现了几个瞬间,因为她内心仍有一丝不甘和期许,是的,她还没有把心里的话说与他听。
……
服了药,穆瑶不想再躺着,这两日屋里总是丫鬟成群,她看着心烦,渴望清净,“我好许多了,你们忙了这两日也疲了,都回去歇息吧。”
“郡主,王妃命奴婢们日夜轮番守着,不敢抗命。”丫鬟一副为难的样子。
“日夜守着那是因我起不来床,现在我都好了,就不必再守,有事我唤你们便是。”
丫鬟们无奈,只好退了出去。
穆瑶算定她们已走远,忽地精神一抖,双目炯炯,披上斗篷快步往屋前院子里走去,来到鱼池边的桂树林,压低了声音,“竹风,我看到你了,快出来!”
她喝药的时候,无意间透过虚掩的窗,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也正透着窗户的缝隙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霎那,他想要赶快逃离,可不知为何,他只是转了个身,便再也迈不开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