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连拈着蝴蝶丝帕活蹦乱跳地来到望江亭,笑嘻嘻地朝俞子馨眨了一下水灵灵的大眼睛,“爹爹,我玩累了想回家。”
竹风见她只一人回来,便着急地问道:“你小姐姐呢?”
“姐姐走的慢,在后头,叔叔在这里等着,她就来。”
俞子馨拱手道:“小孩子困的早,我先带惠连回去了,明日再来送公子启程。”
竹风也拱手,心不在焉地道了几句礼节话,他惦记着穆瑶,俞子馨一走,便趴着亭栏,伸长脖子往河边方向寻望,河边挤满了人,却见不着穆瑶的身影……
“爹爹,你可答应过要送我一副琉璃棋子的,别食言哦。”惠连摇着他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
“爹爹答应你的事几时有食言?”俞子馨摸摸女儿的脑袋笑道。
惠连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说:“只不过,铃舟姨不肯收下这个。”
她爹轻叹一声,接过了她手中的银票……
……
竹风心急如焚,决定去河边寻找,一只脚刚迈出望江亭,见不远处有一位女子脱离人群,渐渐靠近,可此人却不是穆瑶。
铃舟?!
迈出亭子的脚缩回,竹风背过身去,手扶亭柱,惊魂不定。他向穆瑶承诺过,再也不见那位琵琶女子,可没想会在这里遇上她,万一让穆瑶撞见,纵使他有十张口也说不清了。再想起那夜穆瑶难过的眼泪,竹风渗出了冷汗。
不能再逗留,要离开,去找他的瑶儿,可他一转身,铃舟已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八年不见,公子变化很大,仿佛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铃舟平静地说道。
竹风惶恐不安,此番情景实在不应该发生。
“从前那个人是虚幻的,我早已同你说过,铃舟,怎么到如今还没想通透?”竹风看了她一眼后,又把目光投向河边,“我要去寻我夫人,告辞了。”
“我方才见过令夫人,还同她说了许多话。”
步子只迈了两下,便僵在原地,竹风愕然转身,惊恐万分,“你同她说了什么?!她在哪?!”
铃舟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公子不用担心,我只是道明了公子对她的真心,她现在正与我的孩儿在河滩玩呢。”
竹风举目往更远处搜寻,果然在一块游人稀疏的河滩上发现了穆瑶的身影,她正牵着一个提着灯笼的小男孩。
“尊夫人知道我在这里同你见面。”
竹风无奈地叹气,“见面又能如何?你的事,俞当家都同我说了,这八年,你没必要如此自苦的。”
“唯独感情的事,总不能被意愿所左右,公子应该也有体会吧。”铃舟忆起往昔的事,面露愁容,“有很长一段日子,我后悔,为何那时没能死在你的剑下。”
竹风心中五味杂陈,只听她继续说道:“多情总比无情苦,想来我还真是疯魔,五年前,我在这个城里遇见一个与公子音容相仿的男子,就跟了他,后来还有了台儿。往后的日子,只因有台儿相伴,我才有了活下去的乐趣。”
铃舟的语气中没有情绪的起落,眼神中也看不到脉脉深情,“你心里没我,如同我心里没有俞子馨一样,曾以为我这辈子也放不下你,见了你夫妻二人后,却发觉能放下了。公子始终是一个有情的人不是?只是公子的情不在我身上。”她坦然一笑,“我为情所困,终究求不得,八年光阴,就像是一场梦,现在梦也该醒了。如今,你有夫人,我有孩子,那就各自珍重,此生不会再相见。”
“你有何打算?”竹风也平静了下来。
铃舟温柔带笑,这笑容就像此时皎洁的月光,圆满而洒脱,“我有了归宿,往后不在游船上卖艺,过几日,便带着台儿离开洪州。”
她与他道别,不也是与过去的她道别?
缘来缘往,缘深缘浅,不论求得求不得,此情天地可鉴,只要无怨无悔,也不枉这一遭为情所困……
竹风感慨万千,同情这个钟情于他八年的女子,亦被她的深情所感动,可也仅此而已了。上天注定,他们没有在对的时间遇见。
相比于她,他却十分幸运,能够两情相悦,又能够长相厮守,没有求不得,没有爱别离。他感激上苍对他这个罪孽深重的人竟然如此眷顾。
“约定的时间已到,尊夫人与我孩儿也要回来了,公子,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铃舟的眼神中没有对眼前人眷恋,而是充满对将来的憧憬,她抬着头看着前方的路,走出了望江亭。
竹风目送她离去的背影,道了一句“珍重”……
穆瑶牵着小男孩朝这边过来,小男孩见到娘亲,脱兔一般就跑到了铃舟面前。铃舟牵着他的小手迎上去同穆瑶说了两句话,然后母子二人消失在茫茫人海……
他站在月光下的望江亭,注视着穆瑶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他的心又像被牵扯着,许多话卡在喉咙里,不知如何是好。
“瑶儿……”
他的手被她牵住,听到她用平素的语气说道:“夫君,我们回去吧。”
“嗯,瑶儿去哪,我就去哪,我一刻也不想同你分开。”
怕她生气,怕她难过,怕她离去,他轻拥她入怀,刚才他是害怕极了,她要是再说一次那晚的话,再因为那个缘由流一次泪,几乎就能要了他的命。
“夫君快看!是他们!”穆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事物,指着河边说道。
顺着她所指望去,一男一女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放着河灯,原来是医馆的小徒弟和杏儿!他们深情地对望,甜蜜地欢笑。
竹风与穆瑶相视一眼,同时展露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