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我就去哪,等等我……”
握住剑柄的手,无一丝颤抖,穆瑶看着竹风苍白的脸,笑了笑,双手忽然发力……
剑刃接触脖颈的刹那,一只手在余光中闪现,将她手中的断剑夺去。
“郡主!”
穆瑶失魂一般,缓缓转身,见到一个身着褐色粗布衣,背着弓箭,猎户打扮的高大男子站在她身后,那把断剑正被他握于手中。他的后面,随即跑来一个女子,村妇打扮,刚才那声郡主正是她喊的。
“郡主!郡主!”女子双眼湿润,在她面前跪下,搂住了她。
“佳音?!”穆瑶回过神,才发现眼前的村妇,正是从小陪伴她的贴身丫鬟佳音。
“是我!是佳音啊!郡主为何要轻生?!”佳音搂住她不放,生怕她又要自尽。
“竹风去哪,我就去哪,拦着我做什么?”穆瑶双眼黯淡,痛不欲生。
猎户男子见状,忙伸手去测倒在血泊中那人的鼻息,皱了皱眉,从随身挂着的貂皮口袋中摸出一个小陶罐,将里面的参片倾倒在手心,然后统统塞进了竹风口里。
他将竹风染满鲜血的上衣脱去,暴露出来的是满目的血肉模糊,只感觉到处都是伤口,唯有把止血药散洒满他上身。又掏出一卷长布带,一圈一圈地扎紧了他的胸腹后背。
穆瑶挣脱佳音的搂抱,对男子乞求道:“他还活着吧?!求求你别让他死!救救他!快救救他!”
男子皱着眉摇了摇头,“他失血太多,现在只剩下一口气而已,恐怕……”男子想说恐怕救不回来,可看到穆瑶红肿的泪眼时,便又把后半句咽了进去,改口道:“我们山野猎户,幸好随身带着些疗伤保命的物件,事不宜迟,赶紧让我把他背回去,我爹懂点医术,保不准就把他救活了。”
听他如此说,穆瑶双眸闪动,又恢复了神采。
“郡主,听禹山哥的,我们走吧。”佳音一边扶她起身,一边拍去她衣袍上的雪。
男子脱去外衣给竹风裹上,然后背起他,领着穆瑶、佳音,往树林深处快步走去……
走了快半个时辰的雪中山路,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猎户的家。这一带比较偏僻,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户人家,相隔的也远。
禹山的老爹,是这座山头最懂医术的人,当他看到竹风的时候,也是摇头叹气,可竹风仅存的那一口气还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父子俩熬了一锅人参附子汤,将自家圈养着的那头梅花鹿的耳朵割破,梅花鹿的血兑在药汤里,然后每隔半个时辰,就这样一碗一碗地往竹风口里灌。
灌了四五碗的时候,竹风的身体终于能摸到一点温度了,可是他面唇的颜色还是同白雪差不多。
换了一身山民装束的穆瑶趴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一直不肯放。
佳音陪在穆瑶身侧,见她总一言不发,于是就扯些自己的事说与她听。
原来佳音被王妃撵出王府后,许给了这家姓林的山野猎户,她听闻信平王府今日嫁女,一心想送一送与她有多年情义的郡主,便让相公带着她去往迎亲队必经的那段路。去到的时候,却发现整个迎亲队的人都倒在了雪地上,树林里有两具尸体,和打斗的痕迹,接着就刚好看到穆瑶把刀架在脖子上。
……
三日过去了,禹山老爹已经把能救命的法子都尝试了一遍,竹风还是没醒来,可是那口气也没有断,禹山父子本预料他是神仙难救,竟能熬到第三日,也算是奇迹。
佳音知道竹风的状况,生怕他哪一刻不好了,穆瑶又寻短见,故而心里总有一根弦是绷紧的,就算忙着家务,也会时不时朝她房里看上两眼。而穆瑶还是那样,只要手头上没事,就趴在他床边,两只手伸进他的被褥里,去握紧他的手。
到了第七日,竹风的脸色终于有些红润了,他的体温也几乎恢复到正常,穆瑶的脸上头一回露出了笑容。她的话语也多了些,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同佳音说了。这些事任何人听了都会震惊,佳音抱着她,不知如何安慰,只流下了心疼的眼泪。
到了第十一日清晨,有人拽了拽穆瑶的手,她从梦中醒来,看到竹风正双眸含情地望着他。
“趴着睡做什么?会着凉,傻。”
……
他们来到林家二十多日,穆瑶就细心照顾了他二十多日,这是她十六年来第一次这样侍候人。
这一日晚饭后,穆瑶站在竹风身后,手拿着一罐棕黄色的药膏,满腹愁肠地检视着他上半身那些已经愈合的各式伤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大伤口十三处,同七弦琴的十三个徽位一样多,林家父子都说了,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命大的人。”
他是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的,可每当另一只脚也要被拖进去的那刻,总会被一只温暖的手拉回来,那只手虽柔弱,却似乎能赋予他无穷的力量。
在他命悬一线,昏迷的这些日子,于他们二人来说,仿佛已过完了一辈子,现在,却像是他们的第二世。
竹风转过身道:“瑶儿,我是放不下你。”
“别乱动!抹着药呢。”穆瑶佯装嗔怒,柳眉微翘。竹风赶忙背过去恢复原来坐姿。
穆瑶一边抹药一边说道:“你放心,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那个时候,我以为你去了,正要用剑往脖子上一抹,幸得佳音夫妇及时拦下了我,也救活了你,要不然……”抹药的动作僵住了,她看着他转身站起,看着他眼圈开始泛红。
穆瑶的右侧脖颈上留着浅浅的割痕,是与剑刃刚刚接触的刹那所致,这些天她全部心思都在竹风身上,这道浅伤,她全然不知。割痕快好全了,若不是她肌肤白腻,根本看不出来。
竹风轻抚着她的脖颈,眼眶湿润,心如锥刺。
身体忽然失去平衡,穆瑶被他搂入怀里,她的脸贴着他赤裸的胸膛,心砰砰然,双颊微微泛起红晕,只听见他心疼地说道:“怎么这样傻,为何不好好的活下去?”
回想起那血红的一幕,她仍然很揪心,“纵使一个人活了下去,也不会好好的,我宁可生死相依。”
竹风心中感叹,若是他死了,定然也是下地狱的,怎么能让她相依?纵使今后赎罪,也未必能弥补的了他的罪孽。要相依,恐怕只有人间这一世了。
“瑶儿……都是我不好。”
“是你不好,现在又不好好的让我抹药。”穆瑶羞赧地挣开他的怀抱。
“不用抹了,已经不痛了。”
“这药可以祛除伤疤,免得将来看到这十三个徽位,又触目惊心地勾起那断肠事。”
竹风捧起她那未施脂粉的脸,细细端详,二十几日的劳累与忧心,她憔悴清瘦了许多,也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我身上这十三个徽位,触的了谁的目?惊的了谁的心?”
唰!穆瑶的脸像刷了一层大红胭脂一般,心跳得更甚,她看见竹风双目灼灼,两瓣淡淡红唇与自己靠得越来越近。
“休得无礼!”手抓着药罐抵住他挨近的脸,“你要是不老老实实的抹药,我就将它喂进你口里。”
“药里有蜜,喂给我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