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奉枭再次睁开眼,望见孤月当空,高耸入云般绵密的枝叶凌乱挡住散落的月光。
四下静谧,微微晃神,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他一人。
脱力的四肢僵硬酸麻,全身就像被彻底碾碎又重塑,那种身不由己的痛苦即便是当初在集中营都没能体会过的。
强撑着挪动身体,下一刻,宛如撕裂一般尖锐刻骨的疼便使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两眼一黑,险些再次昏过去。
“唔!”冷酷坚韧如他,也难以控制的呻吟出声。
“看来你还是不够疼,都能动啊。”就在这时,一道干净清凉的女声从对面传来,嗓音中的惬意慵懒使得他不由侧目。
突然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想起方才那毫不留情的一掌,漆黑深邃的眼底划过暗流。
勉强靠在一颗粗壮树干上,仅仅是如此微小的动作下来他已经是冷汗淋漓,每动一下那宛如剥皮抽筋般的疼痛,都让他险些发狂!
冷血孤傲如他,骨子里却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向来不屑于各种手段,所以即便是对待军中叛徒或是俘虏,都是一枪毙命。
极少的极刑犯人才会动用刑具,是以他虽然耐力极好,却几乎从未忍受过如此琐碎绵密的疼痛,不干脆,不利落,疼得让人直想挥刀自刎。
这般想着他不由气结,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仅仅一掌难道还能把他的筋骨震碎不成?
事实与他猜测的相差不多,阿灯轻飘飘的一掌即便是她那三个身经百战的徒弟都接不下,更何况他。
这次只是简单地搅碎了五脏六腑,如果不是阿灯现在早已不再滥杀无辜,恐怕只一个掌风过去他已是一缕亡魂。
夜已经很深了,偌大的森林漆黑一片,仅剩头顶稀薄的月光怕是不够。
“左边口袋,打火石。”
低沉嗓音已经不似刚才的嘶哑,带着渗入骨血的冷酷桀骜,即便是此刻动弹不得,却丝毫不损他的骄傲。
阿灯从他对面的树枝上轻盈跃下,仿佛羽毛不带起一丝尘埃,浅金色的眼底笑意依旧,她不惧黑暗,却可以陪他玩玩。
“这个?”
阿灯摸出躺在他口袋里已经被鲜血浸染过的打火石,好笑的在他面前晃了晃。
“......还能用。”
叶奉枭终于缓过气来,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显得苍白,原本漆黑得仿佛没有七情六欲般的眼底浓雾散去,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翘,搭在眼帘,竟是生得比女人还要漂亮。
阿灯轻笑,没说话。
最简朴的两块石头在空气中摩擦而过,只听“噗嗤”,带起火星,随后只见火光跳跃间,这瘴气缭绕的怪林子都温暖了起来。飞蛾扑火,扑得不就是这黑暗中唯一的温暖吗。
叶奉枭僵硬的四肢微微回暖,不再剧烈的颤抖,急促的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稳。
借着明灭火光,阿灯好整以暇的打量起对面的年轻男人,一身简单的黑色军装,却当得起人间绝色。
黑色短发细碎干净,额前凌乱的刘海遮住俊逸眉宇,本是棱角分明的冷峻桀骜,他的五官格外精致,硬是为那危险至极的冷酷里增添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秀气。
高大挺拔的男人,浑身散发出的是刀头舔血的冷酷与危险。
尤其是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得仿佛缺少了正常人的情绪,眼珠太黑了,又太危险,直看得人想要义无反顾的沉进去。
本该严丝合缝的军装领口的合金扣子松散开来,依旧散发出足以令万千少女发狂的禁欲气息。
难得一见的虚弱感更是让他看上去秀色可餐,五官越发秀美起来。
叶奉枭早就发现了她看着他,那毫不避讳的打量,当真是让人难以忽视。
本就漆黑得眼底深沉得仿佛转瞬间便会掀起滔天洪水,不怪他多疑,实在是她出现的太凑巧了。
在极少数的能够将他打败的人中,除却可以排除的危险,就只剩下那个地方,也只有那个吃人的地方才能培养出类似她这种怪物吧。
思及此,叶奉枭不由蹙眉,他这次的行动是绝对机密,连白国会那些老顽固都不会知晓。
抬眼朝她看去,却对上一双浅金色笑意盈盈的眼眸,波光潋滟像极了天河中流动的星星,心头一跳,连忙移开视线。
不管她是不是黑死城的人,她救了他,即便是出于交易,却依然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他已经将徽章扔给她,相当于将生命完全交与她,若是她真的一走了之他便彻底抛尸荒野,一次豪赌,他赌得忐忑,好在结局喜闻乐见。
他们之间,始于他欲杀之,她只用了看似毫不费力的一掌就令他险些交代在这,最后她却被她救了。
他欠了她一条命,虽说有些讽刺,却是不争的事实。
其实阿灯只是太无聊了,漫长岁月,时间对她来说等同于静止,如果不找些乐子,她肯定要无聊死的。
来到这里,除了那个目的外,不就是因为无聊吗?
不知道他知晓真相后会是什么表情。
“你是谁?”他突然很想知道她的名字。
“风麓吟。”阿灯笑意盈盈的接受他的打量,心情很好的样子。
“叶奉枭!”
叶奉枭眸光深沉的打量她片刻,终究还是移开了视线,不知是何缘故,或许是月色温柔,火光明灭跳动,此刻的他看上去竟是有些温柔。
当然,片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