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星稀,黑云笼罩下的黑死山,如同一只横卧的吊睛白虎,密林重叠掩映,阴冷寂静,刺骨的风打着转拂过枝叶簌簌作响,恍若声声叹息。
夜很深了。
黑漆漆的山洞中,风颂泽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女漫不经心的从指间燃起一簇幽幽火焰。
说是火焰,其实他好像又完全感受不到其中热度,小小的一团,那是透明的纯黑色的火,说起来明明很矛盾,却完全无法用另一种语言形容。
就像是最薄最透的光雾,浓郁黑色在其中安静跳跃,静止了一般,不带丝毫温度。
好美。
“这是......什么?”
风颂泽觉得自己的大脑快要不不能转动,震惊?恐惧?怀疑?
不,似乎都没有。
一切迷雾突然清晰起来。
就好像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坚定地告诉自己,她和他不一样,她浑身是谜,你跟着她在一起会走上一条与从前完全不同的路,道路泥泞,千难万险,披荆斩棘,路的尽头光芒万丈。
只是他自己不愿相信罢了。
其实这一路走来,包括从他第一次在永乐村遇见她开始,这一切都如此分明,就像隔雾看花,蒙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
他不愿去相信她跟他不一样,不去接受她从未刻意收敛的种种不合常理,理所当然的把自己圈在自己画下的牢笼中。
甚至对此沾沾自喜。
他的妹妹死了,她是阿灯,却也是风麓吟,她护他周全,步步相让,只因为一句承诺,因为她答应了妹妹要照顾他。
似乎在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那天在永乐村,少女笑意嫣然的两个条件究竟代表什么。
“在我是风麓吟这段时间,我只会以风麓吟的身份去做事情,你可以依赖我,拜托我做你做不到的事情,但不能干涉我的任何决定。至于把我当做妹妹,还是监护人,我都无所谓。”
无所谓了。
思及此,风颂泽突然笑了,清寒深溺的眸子微弯,缓缓被光亮注满,俊眉修眼,俊朗挺拔,那笑容清透释然,仿佛月下一汪醉人清酿,晃动中微微荡漾。
“灵火。”
阿灯将刚才出去捡回来的木柴堆在一起,手中火光一引,说来奇怪,那毫无温度的黑火竟像是有生命一般点燃了整片黑暗,驱散了刺骨的寒意,带来久违的温暖。
她清澈寡淡的黑眸从风颂泽脸上一扫而过,自然没有错过他那宛如春暖花开般的笑容。
春暖花开?嗯,大概是吧,阿灯眼底笑意盈盈,火光中,她的侧脸虚虚实实的看不真切。
看样子他是从恐惧中走出来了,还好,用时不多。能很快的从迷茫中走出来并自动寻找方向,所以他也算是个天才对吧?
可惜依然是个除妖师,阿灯不屑的撇撇嘴。
“这火是你天生就有的吗?”风颂泽隐去笑意,又恢复平时的模样,眸底清寒未变,那股若有若无的阴郁却消散不少,走过去给阿灯裸露在外的肩膀披上衣服,随意问道。
“主动找上门来的,是个麻烦的东西。”
提起这个,阿灯眼底笑容又温柔了很多,声音也放轻了,可那泉水叮咚般动听的声音却听得风颂泽一个激灵。
他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咕噜咕噜——”
本来极轻微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在柴火燃烧发出的噗嗤声中,被无限放大。
阿灯轻描淡写的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风颂泽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还未来得及包扎的伤口又开始火辣辣的疼起来,他只觉得那红晕似乎一直蔓延到脖颈下。
神啊!来道雷劈死他吧!
还敢不敢更丢脸一点!
“咔嚓——”
似乎为了响应他的呼唤,洞口处的头顶上空突兀划过一道霹雳,刺眼的白光划破天际,是一道惊雷闪电。片刻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倾盆而下,不过瞬息,天地间溅起一片水雾,模糊了视线。
风颂泽,“......”
神啊,他开玩笑的......
“看来哥哥还会求雨?”阿灯笑眯眯的从腰间摸出手枪,不待尴尬的面红耳赤风颂泽说些什么,利落的上膛,对准洞外,随意瞄了一眼,瞬间扣动扳机。
离的很近,他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子弹没入血肉的声音。
打中了?开玩笑吧!
收了手枪,阿灯站起身,走了出去,不等风颂泽阻止,又一身清爽的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只死掉的野兔。
清凉的雨水打湿了她身上的外套,滴答滴答淌落在地面石壁上,碎裂成数瓣,一身的寒气很快被山洞里的火焰烤化,就连手中耷拉着脑袋的野兔,鲜血窟窿隐没在长长的皮毛里,少了些瘆人,看上去都多了温度。
“弹匣里只有二十发子弹,有效射程大概一百米,最远射程不会超过二百,你小心点使用。”
阿灯轻笑着走过来,将手中的兔子扔给呆滞中的风颂泽,随后漫不经心的靠坐下来,望向洞口被雨水迷离成天然屏障。眯起眼伸了个懒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一切都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