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彦淖尔机场不大,但很漂亮。
拎着背包走出候机厅,叶明瞻拿出手机拨了武坤的号码。
两分钟后,他就在机场停车场找到了武坤和那辆车牌“蒙L”的黑色路虎。
他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坐进车里,“坤叔。”
“怎么就穿这么点儿?”武坤皱着眉头看着他。
“这还嫌少啊?”他笑着说。他穿着宫岳大学时代的飞行夹克,戴着新买的针织帽和羊毛手套。
身为昆明土著,冬天只要不下雪,他出门基本都是外套加牛仔裤。碰上暖冬,他穿T恤、人字拖走在街上还会大汗淋漓。
这次来巴彦淖尔,要不是宫岳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他都不会去买帽子、手套。
夹克还好,穿完拿回去继续给宫岳的衣柜压箱底。帽子、手套怎么办?在昆明,冬天要他戴帽子、手套,跟逼他头顶炭盆,手捧火炉差不多。
“现在几度,你自己瞧。”武坤敲敲仪表盘上的液晶显示屏。
叶明瞻看了一眼,显示屏上写着:1月13日,10:05,巴彦淖尔,-13.7℃。“这温度是够低的,可我不冷。”
“那是因为坐在车里。等上了草原你再试试,监测站那边更冷!”
“坤叔,我穿成这样已经是破天荒了。”叶明瞻摘下帽子、手套塞进口袋,然后把背包放到后排座上。
“会长要说你的。”武坤摇摇头,踩下油门。
路虎出了机场,沿着公路朝西北方向驶去。
武坤四十出头,精明干练,特别擅长察言观色。他是宫岳的新秘书,每天早上都开着白色的沃尔沃准时准点来家里接宫岳上班。
叶明瞻送宫岳出门的时候看过好几次,宫岳坐进车里后,一个字也不用说,更不用打响指,武坤就知道该把哪份文件递过去,或者送上当天的晨报,然后把沃尔沃悄无声息地驶上公路。
武坤比起他的前任——那位一心做变性手术,最后把自己作死在朱雀窟里的“沈秘书”,可是靠谱多了。
中午,他们在加油站的休息区解决了午饭,然后换叶明瞻开车,继续赶路。
车载导航显示他们的目的地,“内蒙古第47号环境监测站”,还远在五百公里之外。
公路笔直地伸向灰蒙蒙的地平线,路两边是积雪覆盖的草原。
每个初到内蒙的外地人恐怕都会想到《敕勒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可此刻,叶明瞻眼前只见苍茫,不见牛羊。对头车也少得可怜,十几二十分钟才能碰到一辆,还都是运煤的大型货运拖挂车。
灰云密布的天空下,空旷的草原显得十分寂寥,只有风像匹发狂的野马,嘶吼着在衰草、白雪上奔窜。
冬天的内蒙古大草原与《敕勒歌》无关,它属于严寒和冰风。
武坤拉下毛线帽盖住眼睛,把羽绒服的拉链一直拉到鼻子底下,歪在副驾驶座上打起了盹。
叶明瞻看了他一眼,把暖气调高一档,驾着路虎继续朝目的地前进。
下午2点,他在导航的提示下右拐,离开公路,开上一条泥泞的小道。小道横过草原,把路虎引向一片起伏的雪丘。
在雪丘间兜来转去开了三四公里,这些白皑皑的小山包渐渐拔高,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雪山,开始有米粒似的碎雪撞在挡风玻璃上。
小道越来越窄,路两边起伏的山峦看起来就像白垩纪恐龙的脊背。
又开了半个钟头,小道前方出现了一道铁丝网。
叶明瞻在离铁丝网三四米的地方刹住路虎,熄了火。
这铁丝网高度超过五米,顶上还拉着三条拇指粗的裸露的电线,就像三根专供巨人弹拨的琴弦。铁丝网不仅截断了进山的小道,还向左右两侧一直延伸到陡峭的山壁上,然后翻过山顶继续往下,也不知有多长。
铁丝网上每隔几米就挂着一块黄底黑字的三角形铁牌,牌子上写着“止步,高压危险”。
正对车头的铁丝网顶上,那三根“琴弦”下面架着个摄像头。摄像头上的小红灯不停地闪烁着。
叶明瞻注意到车头左前方不到五米的地方躺着只死兔子。
兔子胖嘟嘟的,毛像新雪一样,又白又干净。兔眼睛瞪得很大,颜色跟摄像头上小灯一模一样。
兔子脑门上有块钢镚儿大的难看的焦痕。它僵挺挺躺在铁丝网下,就像块雪白的长着红眼睛的小毛毯。
叶明瞻猜这倒霉的小东西一头撞上高压电铁丝网到现在肯定不超过两小时。
“坤叔——”
“唔?”武坤含糊地应着。
“是这里吧?我们怎么进去啊?”
武坤把毛线帽推到眉毛上,坐直身子一看,“哦”了一声,掏出了钱夹。他从钱夹里抽出张名片大小的东西,按在挡风玻璃上。
铁丝网顶部那个摄像头立刻往右边转了一下,闪烁的红灯变成一束红光,穿透挡风玻璃直射在这名片似的东西上。
几秒钟后,拦在车头前面的铁丝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一把提了起来。不到半分钟,铁丝网就整面向上隆起,让出了一个足够路虎通过的半圆。
“坤叔,这些不是铁丝,是橡皮筋吗?”叶明瞻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
“什么橡皮筋?”武坤笑起来,“这些铁丝网是用9号盘庚金属做的,有记忆和变形能力。”
“真厉害!”
“进去吧。”
叶明瞻一脚油门,路虎从铁丝网和路面之间桥洞似的圆弧下钻了过去。
通过后视镜,他看到路虎通过后,铁丝网迅速落回地面,恢复了原状。
“简直是暗黑科技,都快赶上《终结者》里那个T1000了。”他说。
“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武坤打了个哈欠,“那个液态机器人能自主随意变形。咱们的9号得靠红外线和电流才能变,而且只会弯折、卷曲这类小把戏。”
“这就够吓人了。它要能像T1000变个张飞,横刀立马堵在山道上,还不得吓死人?”
武坤哈哈大笑,笑完拉下帽子盖住眼睛,不到一分钟又睡过去了。
看来这位秘书先生这几天累得够呛。秘书是这样,宫岳是什么样可想而知。
叶明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