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瞻抓着黏糊糊的舌根又往下爬了十多米,就来到了玉露蟾身体右边脊背和腹部交界的地方。
藏着黏舌的疙疙瘩瘩的毒腺只长到这里就结束了,再往下,是玉露蟾圆滚滚的大肚皮。
他挪到一个最靠近肚皮的毒腺旁,两手抱住从毒腺里弹出的黏舌,双腿往舌根上一盘,像倒挂在天花板上的蜘蛛一样,背冲下够着脖子朝这大蛤蟆肚皮上看去——
最先进入视野的,是玉露蟾微微蜷起,缩在肚子旁边的右前腿。
这大粗腿,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四个脚趾比人腰杆还粗,圆溜溜的趾尖大得赛锅盖!
玉露蟾腿弯下的皮肤很光滑,颜色比脊背稍浅,是那种类似枯草的棕黄色,上面布满了形状怪异的黑斑。
奇怪的是,这长满斑点的肚皮只往下延伸了两三米就消失了,似乎被下面喷上来的那根大水柱顶破了,冲化了。
水柱就是从玉露蟾肚皮消失的地方冲进它肚子里的。
这大蛤蟆的肚皮一开始就这样吗?记得在高台上看见它蹦起来捉雪灯蛾的时候,圆滚滚的肚子可是完好无损。
叶明瞻够着头,定睛细看玉露蟾被水流冲刷着的肚皮边沿。
这一看,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玉露蟾肚皮边沿长满了肉芽!
这些肉芽是黄褐色的,粗细跟人手指差不多,就像是叮在它肚皮边上的无数条蚂蟥。
在水柱的冲击下,肉芽扭搅着,不停地缩起又伸长,恶心得叫人毛骨悚然。
尽管更长、更粗,也更恶心,但这些肉芽和西日莫肝脏部位那只“眼睛”周围的肉芽无疑是同一种东西。
怎么会这样?玉露蟾这坐镇玄武窟的“大boss”,竟然也是辐射的受害者!
叶明瞻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这大蛤蟆突然叫了一声。
这声邈杳通透,脆如冰风破竹,是太簇律。——靳组长又在弹琴了,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招?
叶明瞻调转身子,抓着玉露蟾的舌头开始往回爬。
爬了几米,他发现这些舌头跟之前有了区别。
刚才抓着爬过来时,这些舌头的手感像刚刷过油漆的铁棍。现在,它们活像覆满紫菜的橡胶水管,一捏就能明显感觉到里面有液体流过。
他停下来,挨个捏了捏周围的舌根,感觉都一样。
看来,靳组长的琴音启动了玉露蟾的什么功能,这癞蛤蟆现在正用脊背上的舌头,把抽进自己肚子里的水往上送呢。
他抬头瞧了瞧,随着水流不断往上输送,和“百舌柱”连接在一起的,四根水柱那刺得人睁不开眼的交接点逐渐暗淡,颜色也开始由白变蓝。
叶明瞻盯着“百舌柱”琢磨了几秒钟,完全明白了玉露蟾和《九招希声》之间的名堂。
他快速朝玉露蟾的枕凹爬去。
“靳组长,靳组长——”兴冲冲回到枕凹边,他跳沙坑一样飞身纵下去,一屁股坐到靳风旁边。
他动作粗鲁,搞得正“浅吟低唱”的玉露蟾发出“呱”一声怪叫。
但它皮肤底下烂泥似的肌肉还是恪尽职守,立刻拥过来裹住了他的腰。
垂着眼睛悠然抚弦的靳组长偏头看了他一眼,“你也不怕把它脑子坐坏?”
“对不起,对不起,蛤蟆老兄!”他啪啪拍着箍在腰间的玉露蟾的皮肤,嘿嘿地笑起来。
靳风也笑了。两分钟后,他左手无名指往弦上一按,结束了琴曲。
叶明瞻抬头一看那四根水柱的交接点,果然,它已经完全变成了蓝色。
不止交接点,连那四根银白色的水柱也变得像晴空一样碧蓝了。现在它们就像四座蓝色的水晶桥,架在分水台上方。
万水间涌上来的水继续冲进玉露蟾肚子里,玉露蟾背上的“百舌柱”也继续把水送往四根水柱的交接点。
“行了,现在咱们有时间了。”靳风转过身看着他,“说,你高兴什么?”
“玉露蟾和这狗屁希声的事我全知道了!”叶明瞻说。
“哦?说来听听。”靳风舔了下手背上的伤口。
“你手还行吗?”叶明瞻皱着眉头看着他血糊斯啦的右手背。
靳风抱起胳膊,把右手插到左肘底下,“你都知道什么了?”
“你不用藏,伤口被衣服磨着更疼。我不问了。”叶明瞻叹了口气,“问也白搭。不能帮你缝针,我又不会弹琴……”
靳风没松开胳膊,从左肘下抽出右手,用掌心托着左前臂。
这样,叶明瞻还是看不见他的伤口。
叶明瞻苦笑一下,摇摇头,“刚才让玉露蟾往上送水那段曲子是第六招?”
“嗯。”
“还有三招,真要命……”
“说你发现的‘新大陆’。”
“嗯……玉露蟾说白了就是台超级水泵,对吗?”
“水泵?”靳风笑起来。
“《九招希声》,每一招出来玉露蟾就会有个大动静。系上弦后你第一次拨,玉露蟾就叫了,这是‘结束饭点,开始干活’的指令。然后,你拨了春弦,玉露蟾就收起舌头,用叫声把雪灯蛾统统震死,这是‘把没来得及吃完的东西暂时放冰箱里’的指令。”
“放冰箱里?”靳风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就是这样!”
“是是是,你继续。”
“接着,你拨了夏弦,玉露蟾就跳上高台,把沈浩天吓晕了。你又拨了秋弦,玉露蟾就蹿出万水间,蹦到分水台上来了。”
“你对古琴也不是一窍不通,秋弦,夏弦,你都能听出来。”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是不会弹,可我小舅会。”
“宫岳?他还有这雅好呢?”
“嗯……”
“他弹得怎么样?跟我比?”
“……没你弹的好。”
靳风咧嘴一笑,挑挑眉,伸手想掐叶明瞻的头。
叶明瞻往左一闪,叫他的爪子落了空,“他弹的是琴,你弹的是蛤蟆,没有可比性。”
“这还没可比性?琴他都弹成那样,让他弹玉露蟾,那肯定……”
“你再说我翻脸啦!”
“好,我不说了,你说。刚才说哪了?我拨秋弦,玉露蟾就上了分水台?”
“之后你拨冬弦,玉露蟾就像水泵一样,开足马力抽起涌上来的水,往咱们头顶上送。我猜,它是把水抽起来,送到四季水间里去了吧?”